卻說狄公見那老漢前來,說道:“你這太無禮了。我雖是江湖朋友,沒有什麼名聲,也不至如此糊塗,到此地來賣藥。隻因有個原故,要前來問你。我看這座墳地,地運頗佳,不過十年,子孫必然大發,因此問你,可曉得這地主何人,此地肯賣與不賣?”老漢聽畢,冷笑了一聲,轉身就走。洪亮趕上一步揪著他怒道:“因你年紀長了,不肯與人鬥氣,若在十年前,先將你這廝惡打一頓,問你可睬人不睬。你也不是個啞子,我先生問你這話,為什麼沒有回音?”那人被他揪住,不得脫身,隻得向洪亮說道:“非是我不同他談論,說話也有點譜子,他說這墳地子孫高發,現在這人家後代已絕嗣了。自從葬在此處,我們土工從未見他家有人來上墳,連女兒都變啞子,這墳的風水,還有什麼好處?豈不是信口胡言?”洪亮故意說道:“你莫非認錯不成?我雖非此地人民,這個所在,也常到此,那個變啞子的人家姓畢,這葬墳的人家。哪裏也是姓畢麼?”那老漢笑道:“幸虧你還說知道,他不姓畢難道你代他改姓麼?老漢田內有事,沒工夫與你閑談,你不相信,到六裏墩問去,就知道了。”說著將洪亮的手一撥,匆匆而去。狄公等他去遠,說道:“這必是冤殺無疑了,不然何以竟如此奇驗,我且同你回城再說。”當時洪亮在前引路,出了幾條小路,直向大道行去。到了下晝時節,腹中已見饑餓,兩人擇了個飯店,飽餐一頓,複往前行,約至上燈時分,已至昌平城內。
主仆到了衙門,到書房坐下,此時所有的公差,見本官這兩日未曾升堂,已是疑惑不定,說道:“莫非因命案未破,在裏麵煩悶不成,不然想必又私訪去了。”你言我語,正在私下議論,狄公已到了署內,先問喬太、馬榮可曾回來。早有家人回到:“前晚兩人已回來一趟,因大爺不在署中,故次日一早又去辦公。但是那邱姓仍未訪出,不知怎樣?”狄公點了點首,隨即傳命值日差進來問話。當時洪亮招呼出去,約有半杯茶時之久,差人已走了進來,向狄公請安站下。狄公道:“本縣有朱簽在此,明早天明,速赴皇華鎮高家窪兩處,將土工地甲,一並傳來,早堂問話。”差人領了朱簽,到了班房,向著眾人道:“我們安靜了兩天,沒有聽什麼新聞,此時這沒來由的事,又出來了。不知太爺又聽何事,忽然令我到皇華鎮去呢。你曉得那處地甲是誰?”眾人道:“今日何愷還在城內,怎麼你倒忘卻了?去歲上卯時節,還請我們大眾在他鎮上吃酒,你哪如此善忘?明日早去,必碰得見他。這位老爺遲不得的,清是清極了,地方上雖有了這個好官,隻苦了我們拖下許多累來,終日坐在這裏,找不到一文。”那個差人聽他說是何愷,當日回到家中,安息了一夜,次日五更就忙忙的起身。
到了皇華鎮上,先到何愷家內,將公事丟下,叫他夥計到高家窪傳那土工,自己就在鎮上。吃了午飯,那人已將土工帶來,三人一齊到了縣內。
差人稟到已畢,狄公隨即坐了公堂,先將何愷帶上問道:“你是皇華鎮地甲麼?哪年上卯到坊,一向境內有何案件,為何誤公懶惰,不來稟報?”何愷見狄公開口,就說出這幾句話來,知他又訪出什麼事件,趕著回道:“小人是去歲三月上卯,四月初一上坊,一向皆小心辦公,不敢誤事。自從太爺到任以來,官清民安,鎮上實無案件可報。小人蒙思上卯,何敢偷懶,求太爺恩典。”狄公道:“既是四月到坊,為何去歲五月出了謀害的命案,全不知道呢?”何愷聽了這話,如同一盆冷水,澆在身上,心內直是亂跳,忙道:“小人在坊,晝夜逡巡,實沒有這案。若是有了這案,太爺近在咫尺,豈敢匿案不報?”狄公道:“本縣此時也不究罪,但是那鎮上畢順如何身死?汝既是地甲,未有不知此理,趕快從實招來!”何愷見他問了這話,知道其中必有原故,當時回道:“小人雖在鎮上當差,有應問的事件,也有不應問的事件。鎮上共計有上數千人家,無一天沒有婚喪善事,畢順身死,也是泛常之事。他家屬既未報案,鄰合又未具控。小人但知他是去年端陽後死的。至如何身死之處,小人實不知情,不敢胡說。”狄公喝道:“汝這狗頭倒辯得清楚,本縣現已知悉,你還如此搪塞,平日誤公,已可概見。”說著,又命帶土工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