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年輕貌美大花瓶(3 / 3)

別墅後院,桂花樹下。

老爺子半躺在沙灘椅裏,喝著咖啡就著薯片,青檸味依然小清新。

旁邊盛平湖端坐小馬紮,雙手托腮,興致勃勃,望著半米開外並排而站的四哥和采青姨,眼波流轉間倏爾一定,湊近老爺子。

“爺爺,我怎麼覺得四哥越鍛煉越瘦呢?”盛平湖小聲說道。

老爺子定睛,果然如此:“雍雍,瘦了。”

盛雍摸摸臉,笑著扯謊:“證明鍛煉成果顯著,一個禮拜我把肌肉練出來了,顯瘦。”

感受到謝采青詫異的目光,他立刻給了她一個“別說話”的眼色,繼續臉不紅心不跳地對老爺子道:“爺爺,你打算怎麼驗收成果?檢查我的肌肉群?從哪裏開始好呢,腹肌吧。”

說著,他作勢要掀衣擺。

“哇,一個禮拜就練出腹肌啦,我要看!”盛平湖兩眼放光。

“平湖啊……”盛老爺子慈愛地摸摸幺孫的頭頂,“他說你就信,從小被你四哥糊弄到大,你怎麼還不長點心?天真,幼稚。”

天真幼稚的盛平湖很受傷,抱緊膝蓋挪到另一邊。

“雍雍,你吹牛吹出來的腹肌我不看,我要驗收別的。”盛老爺子略作思考,“驗驗你的體力有沒有長進。前些日子,韓老頭嚷著減肥,天天跳鄭多燕,你也給我跳一段。”

鄭多燕風靡全國那陣,即使不健身的人,對這三個字也如雷貫耳。

盛雍大病初愈,別說跳健身操,讓他做廣播體操都會喊累犯喘。

“爺爺,我不會跳。”他直接道。

盛老爺子“嗯”了一聲:“平湖,你去拿平板過來,讓你四哥邊看邊跟著跳。”

盛平湖腿腳勤快,一溜煙進了屋,謝采青終於忍不住:“盛師叔,盛雍……”

“我錯了,爺爺。”盛雍打斷她,三兩步走近沙灘椅,跟一隻溫馴小獵犬似的蹲在老爺子身旁,“爺爺,我這一個禮拜偷懶了,我騙采青說參加比賽大傷元氣,得緩個五六七八天,采青就同意放我一周的假。”

盛老爺子探究地看了盛雍一眼,轉頭對謝采青說:“丫頭,你先進去,我有幾句話對雍雍說。你順便告訴平湖,平板不用拿了。”

謝采青不明白盛雍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地撒謊,她欲言又止,有些不放心。見盛雍朝她投來溫柔安撫的微笑,她咬著下唇什麼也沒說,聽從老爺子的吩咐,舉步離開後院。

等人走遠,老爺子才麵露慍色,緩緩開口:“編,你接著編,看你怎麼編出個大天來!”

盛雍滿臉堆笑,幫老爺子捶腿:“爺爺機智過人。”

“我看你是當我老糊塗了。”老爺子板著臉不領情,“你瞞得了別人瞞不了我,那天在電視機前我就看出來你不對勁。每回參加比賽,你都一副嬉皮笑臉、滿不在乎的樣子……別隻捶一個地方,往上來點……嗯,使點勁……我說到哪裏了?”

盛雍:“說到我參賽態度不嚴肅。”

“對,不過決賽那場很嚴肅嘛,我就想,我孫子這麼反常,該不會病了吧。”老爺子呷了一口咖啡,得意又高深地道,“你以為我那天給你打電話隻為打聽啞謎?我一聽你的聲音,果不其然,病了!”

盛雍決賽表現嚴肅,僅僅因為謝采青在場,他有點緊張笑不出來,和生不生病沒關係。但盛老爺子誤會也能誤會到歪打正著,盛雍覺得沒啥解釋的必要,頻頻點頭。

“爺爺料事如神!”

“你瞞著我不肯說,我也隻能裝作不知道。剛剛我也給了你機會老實交代,你還敢扯謊。”老爺子一把拉住盛雍的手,神情忽顯落寞且哀愁,“這已經不是一兩次了,雍雍,你是不是覺得爺爺年紀大了,不僅沒用,心裏也承不住事兒?”

盛雍被老爺子突如其來的傷懷抒情嚇了一大跳,愣怔數秒,搖頭不止,“爺爺,我不告訴您,是不想您擔心。您老當益壯,和韓爺爺說幹架就動手,我這三天兩頭生病的人,哪裏有資格嫌您沒用啊!”

“是啊,三天兩頭生病……”老爺子依舊麵色凝重,把盛雍按在小馬紮上,“你知道我為什麼突然要你鍛煉身體嗎?”

盛雍搖頭。

“有一天晚上我做夢,夢見你母親了,二十多年來第一次。她問我,你過得好不好。我說好啊,又高又帥,可招小姑娘喜歡了。你學習好,考出了我們老盛家第一個狀元,馬上要讀研究生了。國際象棋下得也好,要是往職業棋手上發展,說不定已經拿世界冠軍了。唯獨啊,他的身體……”

盛老爺子年輕時就是一個大馬金刀的人,老了依然豪爽豁達。可回首過去,他想得最多的還是不應該做錯的事,對不住的人,有惋惜,有遺憾。許許多多的事與人,經過光陰歲月的重重洗滌,再想不開的,也能想開,再放不下的,也能放下。

唯獨盛雍的身體……

盛雍張口想說話,被老爺子一個手勢打住,他越發緊握著孫子的手:“雍雍,我呢,總有一天要下去見你母親。我想過了,見到麵,我會先對我這兒媳婦說一句對不起,生孩子你受苦了。第二句對不起,你用命換來的孩子,頭十年過得……”

“過得挺好的,”盛雍急急搶過話,“我是關姨和王叔的心肝寶貝。”

盛老爺子輕歎了一口氣:“他們是外人,對你越好,越顯得我這個親爺爺……”

“爺爺對我也好。”盛雍再度接話,起身繞到老爺子身後幫他捏肩,像哄孩子般柔聲細語,“爺爺,謝采青不是來了嗎,有她助我一臂之力,說不定哪天我的腹肌就不是吹牛出來的了。到時候,我帶著貨真價實的腹肌,您帶著我,不帶韓爺爺,我們爺孫倆揮杆打遍世界各地的高球場,好不好?”

盛雍字字投其所好,特別容易哄得盛老爺子陰霾掃盡,抱著胳膊笑得心滿意足:“好,好,咱們祖孫倆玩,讓韓老頭嫉妒去吧!”

陽光透過茂密的枝葉,寸寸斑駁投射在祖孫兩人的臉龐上,眉眼間有五六分相似。一個風華正茂恰似少年,一個精神矍鑠老來寶,這便是最安穩的現世,可遇而不可求。

謝采青和盛平湖一左一右掩身在窗簾後麵,凝望著爺慈孫孝的一幕,不約而同發出一模一樣的感歎:“真好呀!”

盛平湖一雙眼睛不離後院,羨慕中又帶著些慨喟,不自覺地低聲嘀咕:“全家屬四哥和爺爺感情最深,可誰能想到四哥三歲以前,爺爺都沒見過他。”

謝采青耳聰目明聽見了:“為什麼?”

“糟糕!”

盛平湖意識到自己不留神暴露了自家的大忌,忙此地無銀地捂住嘴巴。沉默了一會兒,他像給自己減輕罪過,隔著手指小心問:“采青姨,你不覺得我們五兄弟的名字排序很奇怪嗎?四哥跟你提過嗎,他三歲以前沒起名?”

謝采青點點頭。

早在她和盛雍見麵的第一天,去Z大的路上,他就提起過。當時她隻覺得其中深意匪淺,現在從盛平湖口中得知與盛家大忌有關,更想不通了,為什麼他提起時會顯得那麼隨意輕鬆,如閑聊一般?

“那就好,那就好。”罪惡感減輕的盛平湖用他不太好使的腦袋瓜一思考,四哥既然提過,那肯定不介意自己再多提幾嘴,“聽我媽說,上一輩裏,爺爺最疼的人是我三叔,也就是四哥他爸。我從沒見過三叔,聽我媽說,三兄弟裏他和爺爺長得最像。四哥長得像他,所以也長得像爺爺。好像有點繞,采青姨,你聽得明白嗎?”

“明白。”謝采青回道。

“三叔因為三嬸生我四哥大……”像把自己繞糊塗了一樣,盛平湖猛地收住話音,又稍微動了動腦,心有戚戚地問,“采青姨,我四哥算半個孤兒,他告訴你了嗎?”

雖然住進別墅這些天從沒見過盛雍的父母,唯一一次提起,也是那首出門尋父的《星仔走天涯》,可涉及個人隱私,謝采青心思淳樸,更是不曾深想。

毫無準備之下,盛平湖的話如一枚重磅炸彈,在謝采青的心頭驟然炸開一個深不見底的大窟窿。她望進去,那裏黑漆漆一片,令人望而卻步。

謝采青太過震驚,呆呆愣了半晌,遲鈍搖頭:“我不知道。”

“糟了個大切糕!”說多錯多再也無法挽回,盛平湖急得跳腳,掉頭就跑,“采青姨,你當我年幼無知不懂事,什麼也沒說啊!”

“站住。”

盛雍和老爺子進屋,恰巧看見盛平湖臉蛋慘白,逃命似的正開溜。

老爺子開口叫住人,盛平湖條件反射,後背一僵,腳下打了個趔趄。最直觀的身體反應出賣他的主觀意願,他想裝作沒聽見衝出別墅,看來已經行不通了。他老老實實站穩腳跟,轉過身,低頭謝罪似的麵向老爺子。

“你急急忙忙要去哪兒?”老爺子問。

有時候突發急智真不需要多高的智商支援,盛平湖脫口而出:“爺爺,我不跟您說了,我下午有個特別重要的麵試要參加。”

老爺子想想有這回事:“時間還早,你吃了午飯再去。”

“我緊張,吃不下。”盛平湖夾緊雙腿,左手捏右手,用生動的尿急演繹緊張,“麵試的地方離這兒遠,開車過去少說一個小時,我怕堵車,早點出發比較穩妥。”

“你去哪裏麵試?”盛雍一臉好奇道,記得他大張旗鼓要考Z大來著。

“暫時保密,等我麵試通過了,再來彙報好消息。”盛平湖再也等不及了,邊說邊朝門口蹭,揮手道別,“爺爺,四哥,采青姨,再見。”

投放重磅炸彈的盛平湖溜之大吉,也顧不上站在落地窗前的謝采青,她出了神似的一動也不動。直到老爺子踱步到跟前,聽盛雍低喚了聲她的名字,她才元神歸位,開口喊師叔。

盛雍的身體是老爺子的心頭大事,他前前後後囑托了幾句,謝采青乖巧,一一應下。盛雍送他上樓回房休息,幾分鍾後再下來,謝采青仍舊傻乎乎地立於原地,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采青,你怎麼了?”盛雍微彎腰,雙手撐住大腿,帶著笑與她平視,“擔心我成為跳鄭多燕活活累死的史上第一人嗎?”

謝采青沒有心情開玩笑,鎖定眼眸,深沉地盯著他:“你……你……”

“我在這兒呢。”盛雍加深笑意,抬手輕輕攀上她的肩頭,“明天早上,咱們正式開始鍛煉身體。你記得叫我起床,我或許可能起得來吧。”

理不清的思緒壓回心底,謝采青用力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