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那人:“當日之戰究竟如何?”那人說:“淝水之戰後無大戰,一戰定乾坤。仁者的奉獻是死亡的死亡,戰士的崛起是末日的末日。一雙肉手,拿起金剛武器。凡夫俗子,決定了神的命運。信心所在,力量所在。人的出現宣布了改變來臨,而夢想依舊。又謙虛又自信,這就是人。勝戰非人力所為,乃是水之功。陰柔之道化解強勢。那一戰,比赤壁燒得更猛,比牧野來得更快。是啊,苻堅轉眼就敗了。他連謝安的麵都沒見著就被謝安打敗了。一方堅強必然另一方崩潰,一方崛起必然另一方墜落。人心不可與道抗衡,而所謂‘道’也不過是天意,那是可以改的。虔誠者自會明白。一念之間,分出消失與永恒。這就是審判:自己當法官。這就是法律:自己來立言。守約者不廢,原不在乎時空。牧羊童子的後代,定然是羊的主人。凡詭詐雙眼的,必定是蛇的血親。此地已無血可流。摧毀人意誌的是世上情,拯救人性命的是台上燈。一切皆有恒定。天命無常而人命有常,誰能做到以不變應萬變?有人就能做到,因為他相信。相信的人是有福的。他放心地把自己交給至高無上的神。有的人太不愛惜自己,大限來臨,小力量豈能阻擋?流水落花,隻能任他去了。”
“當日之戰,雙方照約定開打。苻堅軒蓋龍馬,傲立西岸。東岸上,謝玄名劍寶馬,隱於陣中,以飛馬令旗發出號令。七色旗在手中,他要製造彩虹。為迷惑敵人,先是指揮晉軍慢吞吞半渡淝水,故意拖泥帶水,好像沒準備好就倉促上陣。那天水淺,矮個子南方兵泡進水裏依然淹過胸口,水深點的地方隻剩下腦袋,淝水河中瓜棗沉浮,跳躍前進。秦軍失笑,緩緩半退,故意讓晉軍下到河中,等他過來好捉雞斬鴨。秦軍有序後退,背對淝水,暗中準備返身進攻,隻待一聲令下,就消滅這批烏合之眾。”
“沒想到刹那間發生驚人變化:當第一個晉軍士兵摸來摸去剛剛走到河中間的位置,馬上停下來。所有人看著他,隻見他猛一舉旗,頓時身後的‘烏合之眾’雄起,嘩啦啦,嘩啦啦,迅猛組裝成精兵強將,露出善戰本色。河中士兵騰騰騰搶步找位,激起大片水花。打樁般整齊,往兩邊排隊擺開,河中亮出一道大道。河水頓時又清又淺,似乎能見底。晉軍大隊人馬眨眼出現,鐵甲騎士踏浪而來,一梯一梯躍起,一波一波殺向秦軍。八公山上箭如雨下,射向對岸。就在同時,淝水河的上下兩端齊齊的兩聲炮響,轟轟隆隆的大雷把戰場包圍,大地躁動,開始把人放鍋裏炒。隻見上五百、下五百,一千艘鐵甲船快如閃電,從東岸密林中衝出下水,劃破天際的烏雲,衝向秦軍船隊,轉眼撞得粉碎,呼啦啦火起。風來了人變成樹葉,水來了人變成泡泡。火光中鐵甲船騎上岸,又是無數鐵甲兵騎著戰馬從船上跳下,勢不可擋。河中搶渡已完成,三軍呐喊,淌水如平地,搶殺過去。其實那天河水並不淺,隻是被大軍踩出水道,因此淺了。”
“變化太快,秦軍發懵,慣性中依然退卻,人馬紛紛回頭看。苻堅久經沙場,馬上做出反應,喝令:‘再退者斬!’秦軍大軍嘩嘩刹住。苻堅冷眼看著敵人過來,依然傲氣衝天。擎劍在手,準備開戰。但就在這時,還沒容他下達進攻號令,身後傳來驚天動地的崩潰之聲,與晉軍方向同樣猛烈。後營士兵嘩嘩嘩加速後退,比前方的潮水更大,止不住地擁,自相踐踏,轉眼潰不成軍。有人在陣中扯起大嗓門猛喊:‘我軍敗了!我軍敗了!大王已被殺!大王已被殺!’這聲音在慌亂中特別清晰,遠遠近近都聽見了。是朱序的聲音。”
“苻堅大怒,命身邊武士速去擒殺朱序,命苻融迎敵。苻融舉旗,秦軍這才大轉身,調過陣形正麵相向。無奈急切之間轉身不靈,退的退,轉的轉,自相衝撞。這時晉軍已衝過來,黑壓壓,嘩喇喇,齊刷刷,亮閃閃。劉牢之、孫無終並肩衝鋒在前,所過之處頭顱四起,殘肢四射,血如潮水漫來。晉軍陷入沉默的狂喜中,埋頭苦幹。秦軍前哨一經接觸就被衝開,根本來不及抵抗就被殺了。淒厲叫喚,戰場上哭喊連天。在這刹那間,說實話他們怕了。以殺人為生的職業軍人也會害怕。事情超出想象,一旦改變就無可挽回。太鬼了!敵人簡直就是從眼睛裏眨出來的。有的士兵被駭得閉上眼,歪歪扭扭任人屠殺。士氣毫無,刹那失魂。苻堅在這種情況下依然沉著應戰,迅速調兵譴將。盡管呆滯了雙眼,定神看了一看,猛地張開雙臂,擋那狂風。穩住陣腳,左呼右喚,上仰下觀,組織十波進攻渴望勝利,均被無情瓦解。”
“秦軍第一波進攻,龍騎兵出陣,驍勇異常。本可給敵人重創,忽然看見晉軍大陣衝出昔日戰友羽林郎,不由自主慌了手腳。這八千羽林郎重新穿上秦軍軍裝,頭盔又插上羽林郎標誌錦雞白羽毛,一齊呼喊‘還我兄弟!’八千白羽晃動,八千秦軍裝束,造成一片混亂。原羽林郎統領趙盛之大喝一聲‘苻堅納命!’,領軍衝殺,直奔苻堅這個冤主。恨得親切,三百步外,一箭把苻堅頭上的傘蓋射翻。秦軍大亂,晉軍大振。羽林郎對龍騎兵,戰友相殘,無情者勝!一番絞殺,龍騎兵被屠殺得一片狼籍,讓出一條人肉大道讓晉軍踏過去。第一波瓦解。苻堅不退反進,踩著傘蓋發號施令,紅眼人指揮黑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