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認真道:“你與小五同為大昱人,又是同時到了北狄,為何你如此篤定蕭塗他們隻懷疑你而不懷疑小五?”
忘憂收起麵上的笑容。
顧青的問題並非無的放矢,方才在後院,忘憂剛提及小五時,言辭之間頗有幾分沉重,她雖極好地掩飾了過去,但顧青還是注意到她在那一刻有些失神。
忘憂躊躇半晌,眼神逐漸黯淡。
“我讓蕭契打斷了小五的腿。”她低著頭,圓潤的指甲陷入掌心,“我有次與他碰頭被蕭契撞見,小五裝作要欺負我,讓我向蕭契求救,蕭契就命人將他狠揍了一頓。”
那時小五還隻是個不受重視的奴隸,受傷以後沒人給他治傷,他那條腿就此瘸了。
忘憂對此後悔不已,卻很快接到小五傳信,說他們正好以此為證,讓所有人都以為他與忘憂結下死仇,這樣誰都不會想到他倆會是盟友。
忘憂滿麵悵然,“我願意為李將軍和掖城的人去死,但小五跟我不一樣,我從沒想到他會做出那樣大的犧牲。”
他明明武功高強,就算身陷北狄也不是沒有機會逃脫,但他偏偏以奴隸與殘疾之身在那裏一待就是四年。
“主人,”忘憂看向顧青,“你知道懸燭是什麼嗎?”
顧青搖了搖頭。
忘憂露出些許遺憾,她輕聲道:“有一回我聽小五提起過這個名字。”
那是她無意之中問起,小五為什麼要給自己化名為阿火。
小五聽了以後,極淡地笑了下。
他說,他怕自己有朝一日會忘記懸燭的使命,所以給自己取名阿火,這樣每當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他都會記得,暗夜之中,星火猶存。
……
“暗夜之中,星火猶存。”
鳳澤語聲沉沉,將這八個字緩緩念出。
他的神情格外肅穆,眼眸幽遠似海。
顧青坐在他身旁,沒有出聲。
今日之前,她從未聽說過懸燭,但從小五那番話,還有小六、十七他們的身份,顧青大約能夠猜到這個名字與鳳澤有關。
“懸燭,是一支暗探的名號。”鳳澤開口,“生於沙場,沒於市井,如今聽命於我與謝飛白。”
“懸燭擅長刺探與暗殺,在外幾乎不會聚眾出現,最近一次超過十人以上露麵是四年前的掖城之戰。”鳳澤道,“那時掖城孤立無援,無論男女老少盡皆上陣,留在城中的懸燭也不例外。”
他們當中有擅機關者,擅易容者,擅潛行,擅伏擊者,無一不是個中翹楚。
懸燭為戰場而生,卻非真正的士兵,他們與軍隊各司其職,各行其道。
懸燭之人本應行於暗夜,但在殷血鏖戰的掖城,他們與士兵一起走到了天光之下。
沒人知道他們原本有著怎樣的身份,在掖城人眼裏,他們是站上牆頭一起作戰的同袍,在北狄人眼中,他們是妄圖螳臂擋車的瘋狂敵人。
掖城的牆磚被血浸透,仿佛從未幹涸。
十五名懸燭人,出自暗夜,歸於永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