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近黃昏,彩雲滿天。西王母忽然來了興致,要攜眾仙女外出雲遊觀光。她破例不乘大鳥,而是邀希有、王子登、素女等一幫女兒國的臣民,踏上一席火燒雲,低空漫遊。三青鳥時前時後,隨時聽候呼喚。眼底空空蕩蕩,不見草木,不見禽獸,不見人煙,一片荒涼。這是一片被造物主遺忘的土地,西王母一路唏噓不已。眾人正在慨歎,希有忽然發現山頭上有兩個人,一動不動地擁抱著,像用一方岩石鐫就的雕像。
大家落下雲頭,希有走上前去,不覺驚喜萬狀:“這不是蚩尤嗎!你怎麼到這地方來了?”
蚩尤揉揉眼睛,回頭一看,見來人不是女媧,而是他日夜思念的姑姑,連忙推開女鮁,——她還在夢中甜蜜地微笑著——翻身跪在地上。當時並沒有行跪拜禮的規矩,而是因為蚩尤個子長高了,隻有跪下來才能像兒時那樣,把頭埋在希有懷裏。“姑姑,姑姑,…”除了叫姑姑,他什麼話也說不出,淚水奪眶而出,如大雨磅礴,很快濕透了希有的衣裙。
希有還像當年一樣,把臉龐貼在蚩尤的頭上,像慈母一樣愛憐地撫摩著他。他的頭發又粗又硬,臂膀骨骼*,肌肉發達,連鬢的胡茬子使她的胸脯陣陣作癢,陽剛之氣一波波向她襲來。希有這時才意識到,蚩尤已經不是那個頑皮的小男孩,而是個形體偉岸、闖蕩天下的大丈夫了。她在他的耳邊輕聲說:“以後叫我姐姐,不要再叫姑姑了。”“為什麼要叫姐姐,姑姑?”蚩尤抬起頭來迷惑地問。
希有的臉一下紅到脖子根上。她還從來沒有和一個成年男子如此零距離接觸過,剛才那句話是潛意識的獨白,她根本沒有想,為啥要讓自己的輩分降一格。
“傻孩子,還用問嗎?因為你是個男子漢了,她還是個年紀輕輕的黃花閨女。”蚩尤這才發現,西王母也來了,站在一群仙女當中,如眾星拱月。希有連忙推開蚩尤,說:“快去拜見奶奶,她老人家有意見了。”
蚩尤快步走去,跪在西王母麵前,說:“奶奶好,我爺爺可好?”“你爺爺總是那樣。孩子,讓我好好看看你。”西王母捧住蚩尤的臉,仔細地瞧,接著說,“孩子,你的確長大了,變成偉男子、大英雄了,怪不得她不想當姑姑、要當姐姐了。你就不要‘姑姑、姑姑’地叫了,那就把她喊老了。”
小時候,蚩尤並沒有留意奶奶的模樣;今天他才發現,和自己見過的漂亮女子比較起來,奶奶別有一番神韻,像一株光華四射的牡丹,傾倒世間。蚩尤脫口說:“奶奶,我也叫你姐姐吧,我可不願把你叫老了。”
眾仙女憋不住,嘩然大笑。希有也擺脫了尷尬,反口相譏說:“對,這才公平,才對得起疼你愛你的奶奶!”
西王母樂了,盯著蚩尤那明澈的、還留著童稚般純淨的眸子,甜甜地、意味深長地說:“那好啊,奶奶還沒有遇到過一個叫我姐姐的人,現在就認你做弟弟,不當這個老氣橫秋的奶奶了!”稍停一下,好象沉思、又好象和蚩尤商量似的接著說,“你叫我姐姐,又該把你的爺爺叫什麼來著?”
這下可把蚩尤噎住了,大眼睛撲棱半天,終於說:“爺爺變不得。…我還是叫你奶奶吧!”西王母拍拍他的臉蛋說:“好孩子,在我麵前你永遠長不大,人們也永遠把我喊不老。”
素女在一旁打趣說:“沒聽說你老人家生兒子,啥時候抱上孫子了?
聽見素女說話,西王母忽然想起了什麼,轉身對她說:“素丫頭,別光看熱鬧了,快去認你的女兒吧!”
“您說什麼?”素女莫名其妙,她聽清了西王母的話,卻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萬萬沒有料到,自己的女兒會近在眼前。這時希有倒是十分敏感,大吃一驚。“天下什麼事也瞞不過她,真是個神鬼莫測的老神仙!”她心裏嘀咕著,連忙對趴在肩膀上抽噎的女鮁說:“女鮁,別哭了,快去見你的親娘吧!”
聽見“女鮁”兩字,素女火燒火燎地跳過去,一眼看見了那顆異乎尋常的美人痣,伸手把女鮁拽到懷裏,嗚咽著說:“真是我的女兒,娘可見到你了!”最初的激動過後,她開始仔細打量這個從小失蹤的女兒。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女鮁摸不著頭腦。她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冒出個親娘,她甚至不明白親娘是什麼東西。見這個陌生女人抓住自己不放,還神經兮兮地盯著自己看,心裏直發怵,她一把推開素女,躲到希有的背後。
素女打了個趔趄,差點蹲在地上。她冷靜了,也突然明白了。她指著希有的鼻尖質問:“你這個鬼蹄子,咱們平時像親姊妹一樣親,你連我的孩子也偷?”
“我看你藏的地方不好,很容易被人發現,所以又替你換了個地點。”希有麵色坦然的回答。
“這麼多年為啥不告訴我?”素女氣呼呼地問。
希有正要回答,西王母插話了:“她要是走漏一點風聲,還會等到今天嗎?早就把女鮁弄回國去了。素丫頭,你該感謝希有才對。女鮁現在已修成仙體,尚在你之上;若一直藏匿於君山,不過是個漁婦而已。希有不向你討培養費就算便宜你了,甭再興師問罪了。”希有把女鮁推過去,素女又開始癡癡地望著自己的孩子。西王母又說下去:“西王國好多年沒聽到嬰兒哭聲了。沒有新的生命誕生,就缺乏生氣。不知是你們光圖自己快活不願生了,還是把孩子轉移走了,我也沒有那麼多工夫去調查。大家聽著:過些天神女廟要召開祭神大會,你們都去給我求個孫女、孫子回來。還是老規矩,生個男孩可以送出去,女孩必須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