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羲明顯的憔悴了,飲食減少,懶於梳妝,隻是呆呆地遙望天邊。她的月亮女兒都長大了,都有了自己的交際圈,除了每人每年一個月的值班時間,其餘都是假期,早不知跑到哪兒去瘋了。若大一個廣寒宮,一年四季冷冷清清,竟像是一座冰雕玉砌的墳墓。這情景,讓後羿看了,也不免唏噓不已。
羿找來忘憂草之類的草藥,試圖治療常羲的抑鬱症。他見一些孤獨的貴夫人,常靠豢養寵物調節枯燥的生活,尋找寂寞中的情趣,於是給常羲抱來了一隻玉兔。羿教玉兔學會搗藥,從此廣寒宮裏回蕩起擊打樂的旋律。
籠罩在廣寒宮的悲淒氣氛飄散了,看著玉兔滑稽可愛的動作,常羲的臉上有時也會綻放出燦爛的笑容。她仍然每天都在癡情的等待著,企盼著;但她盼望的不再是帝俊,她甚至不希望帝俊出現在這裏。她期待的是羿,那個很有魅力、而又極具責任心的男人。
天邊飛來一片烏雲,在藍天紅霞的襯托下飄然而至。那是羿的大鬥篷變做的翅膀,長期以來,常羲對這幅畫麵已是再熟悉不過了。今天後羿的提前到來,令常羲心中欣喜若狂,但表現在她的臉上,隻是一絲不易覺察的蒙娜麗莎式的微笑。
羿沒有進宮,他把一支千年靈芝交給迎出門外的玉兔,和常羲隔窗對望。他已經有過和宓妃相處的經曆,早就從常羲的眼神裏讀出了這位癡情女人心靈的訴求。他發現自己也變了。他從常羲的處境中經常聯想起宓妃的命運。宓妃現在怎樣了?她會不會也像常羲一樣孤獨無助?在羿的夢裏,伴隨著宓妃的身影,經常會有常羲的麵孔閃出畫麵。羿覺察到,他已經開始把對宓妃的思念,轉移到活生生的常羲身上。
他是來向她告別的。他不敢走近她。兩人的心已靠得很近,隻要有誰在這層窗戶紙上通破一個小孔,感情的閘門就會山洪般地爆發,一發不可收拾。常羲名義上還是帝俊的妻子,自己的主母,羿不想傷害對自己有恩的主人。
“我要出差到人間去了,您多保重。”他沒說原因,因為他怕控製不住自己,不敢多說一句話。
“多長時間?”她沒問原因,因為對她來說那並不重要。
“無法預測”
常羲不再說話,兩行熱淚無聲地流淌。
“您保重,我回來會來看你的。”羿說完,扭頭就走。他無法忍受她的眼淚,必須趕快離開。
“等一等!”常羲大聲說,聲調都變了。她從來沒有大聲說過話。
羿渾身一激靈,然後慢慢回過頭來。
不料常羲若無其事地說:“你還沒有告訴我什麼時候動身呢。”
“就這幾天。”羿說完,等她繼續問話。
常羲擺擺手和他再見,然後轉身離開窗前。
羿這次差事是帝俊直接派遣的。東海羲和國附近有一位水神,八首八麵,虎身十尾,名字叫做天吳。它是天帝帝俊派來保護羲和的,同時也負有監視羲和的責任。時日一長,天吳為羲和的熱心腸所感染,成了她的好朋友,對羲和的行蹤,天吳多有隱瞞不報。羲和出走後,天吳幫她守攤,還不時向天庭報告平安。
一日,湯穀裏忽然傳出震耳欲聾的哄響,熱浪翻騰,繼而水柱衝天而起,一隻金烏衝出水麵。它也不登扶桑,也不排次序,徑自飛上高空,時間不長,又返回來,依舊鑽入湯穀。以後幾天,總有一、兩隻金烏出出進進,時間有長有短。天吳找不到羲和,自己又不知如何處置,隻好如實報告天庭。
天帝閉目養神,默默推演,已知就裏。他召來羿,說:“羲和出走,九日重出,下方時局有變。自蚩尤天弩射日後,人間隻有一日當空,因此也出現了一人君臨天下、萬國協和的局麵。自黃帝以下,從少昊、顓頊到帝嚳,都是智能強悍的部落酋長,或以武力征服諸侯,或以仁德惠顧下民,皆得統治之法。如今帝嚳已死,他的兒子摯,弱而昏庸,難以繼承萬國盟主的重任。帝嚳氏族行將衰微,各路諸侯必然奮起爭霸,重演中原逐鹿故事。下方不寧,天庭難安。如今隻好派你到人間行走一遭,驅逐九日,以正民心;掃滅群雄,匡扶真命天子,確保玉宇一統。此乃大功一件,事後再回天庭聽封。”
帝俊又拿出一張彤弓,一支銀箭,箭尾上都係著一根絲線,若有若無,叫素繒;箭射中目標後,就會自動返回。帝俊告戒羿說,彤弓素繒是天庭最高級別的遠程武器,用後務必完好交回國庫。羿諾諾連聲,向幾位親友告別後,便擇日下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