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回 老叔祖娓娓講官箴 少大人殷殷求仆從(3 / 3)

“張大爺想了一會道:‘事情呢,是現成有一個在這裏,但是我的意思,是要留著給一個人的。’卜士仁連忙道:‘求老弟台栽培了罷。左右老弟台這邊衙門大,機會多,再揀好的栽培那一位罷。’說時,賈衝又是一個安。張大爺道:‘但不知你們可嫌委屈?’卜士仁道:‘豈有此理!你老弟台肯栽培,那是求之不得的,那裏有甚委屈的話!’張大爺道:‘可巧昨天晚上,上頭攆走了一個小跟班。方才我上去,正是上頭和我要人。這個差使,隻要當得好,出息也不算壞。現在的世界,隨便甚麼事,都是事在人為的了。但不知老大哥意下如何?’卜士仁道:‘我當是一件甚麼事,老弟台要說委屈。這是麵子上的差使,便連我愚兄也求之不得,何況他小孩子,就怕他初出茅廬,不懂規矩,當不來是真的。’張大爺道:‘這個差使沒有甚麼難當,不過就是跟在身邊,伺候茶煙,及一切零碎的事。不過就是一樣,一天到晚是走不開的,除了上頭到了姨太太房裏去睡了,方才走得開一步。’卜士仁道:‘這是當差的一定的道理,何須說得。但怕他有多少規矩禮法,都不懂得,還求老弟台教訓教訓。’張大爺道:‘這個他很夠的了,但是穿的衣服不對。’低頭想了一想道:‘我暫時借一身給他穿罷。’賈衝又忙忙過來請安謝了。張大爺就叫三小子去取了一身衣服,一雙挖花雙梁鞋子來,叫他穿上。那身衣服,是一件嫩藍竹布長衫,二藍寧綢一字肩的背心。賈衝換上了,又換鞋子。張大爺道:‘衣服長短倒對了,鞋子的大小對不對?’賈衝道:‘小一點,不要緊的,還穿得上。’穿上了,又向張大爺打了個扡謝過。張大爺笑道:‘這身衣服還是我五小兒的,你就穿兩天罷。’賈衝又道了謝。卜士仁道:‘穿得小心點,不要弄壞了,弄髒了,那時候賠還新的,你叔公還不願意呢。’張大爺又道:‘你的帽子也不對,不要戴罷,左右天氣不十分冷。還要重打個辮子。’三小子在旁邊聽了,連忙叫了剃頭的來,和他打了一根油鬆辮子。張大爺端詳一會道:‘很過得去了。’

“這時候,已是吃中飯的時候了,便留他祖孫兩個便飯。吃飯中間,張大爺又教了賈衝多少說話,又叫他買點好牙粉,把牙齒刷白了,又交代蔥蒜是千萬吃不得的。卜士仁在旁又插嘴道:‘叔公教你的,都是金石良言,務必一一記了,不可有負栽培。’一時飯罷,略為散坐一會,張大爺便領了賈衝上去。賈衝因為鞋子小,走起路來,一扭一捏的,甚為好看。果然總鎮李大人一見便合,叫權且留下,試用三天再說。三天過後,李大人便把他用定了,批了一分口糧給他。他從此之後,便一心一意的伺候李大人,又十分會巴結,大凡別人做不到的事,他無有做不到的。李大人站起來,把長衣一撩,他已是雙手捧了便壺,屈了一膝,把便壺送到李大人胯下。李大人偶然出恭,他便拿了水煙袋,半跪著在跟前裝煙。李大人一麵才起來,他早已把馬子捧到外間去了,連忙回轉來,接了手紙,才帶馬子蓋出去。跟著就是捧了熱水進來,請李大人洗手。凡此種種,雖然是他叔祖教導有方,也是他福至心靈,官星透露,才得一變而為聞一知十的聰明人。所以不到兩個月功夫,他竟做了李大人跟前第一個得意的人,無論坐著睡著,寸步離他不得。又多賞了他一份什長口糧,他越是感激厚恩的了不得。卻有一層,他麵子上雖在這裏當差,心裏卻是做官之念不肯稍歇,沒事的時候和同事的談天,不出幾句話,不是打聽捐官的價錢,便是請教做官的規矩。同事的既妒他的專寵,又嫌他的呆氣,便相約叫他‘賈老爺’。他道:‘你們莫笑我,我賈衝未必沒有做老爺的時候。’同事的都不理他。

“光陰似箭,不覺在李大人那裏伺候了三四個年頭,他手下也積了有幾個錢了。李大人有個兒子,捐了個同知,從京裏引見了回來,向李大人要了若幹錢,要到河南到省去。這位少大人是有點放誕不羈的,暗想此次去河南,行李帶的多,自己所帶兩個底下人恐怕靠不住,看見賈衝伺候老人家,一向小心翼翼,若得他在路上招呼,自己可少煩了多少心,不如向老人家處要了他去,豈不是好。主意定了,便向李大人說知此意。李大人起初不允,禁不得少大人再四相求,無奈隻得允了。叫了賈衝來說知,並且交代送到河南,馬上就趕回來,路上不可耽擱。賈衝得了這個差使,不覺大喜。”正是:

騰身逃出奴才籍,奮力投歸仕宦林。

不知賈衝此次跟了小主人出去,有何可喜之處,且待下回再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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