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〇二回 溫月江義讓夫人 裘致祿孽遺婦子(1 / 2)

第一百〇二回 溫月江義讓夫人 裘致祿孽遺婦子

等十三家人家挨次見齊之後,裘致祿的案一天緊似一天,那單占光又拿了收條挨家去取,卻都隻取回一半,譬如寄頓十萬的,他隻收回五萬,在收條上注了某月某日收回某物字樣,底下注了裘致祿名字。然後發出帖子去請客,單請這十三家人。

“等都到齊了,坐了席,酒過三巡,單占光舉起酒杯,敬各人都幹了一鍾,道:‘列位可知道,裘致祿一案,已是無可挽回的了。當日他跑到租界,兄弟也曾經助他一臂之力,無如他老先生運氣不對,以至於有今日之事。想來各位都與他相好,一定是代他扼腕的。’眾人聽了,莫不齊聲歎息。單占光又道:‘兄弟今天又聽了一個不好的消息,不知諸位可曾知道?’各人齊說:‘弟等不曾聽得有甚消息。’占光道:‘兄弟也知道列位未必有那麼信息靈通,所以特請了列位來,商量一個進退。’眾人又齊說:‘願聞大教。’占光道:‘兄弟這兩天,代他經手取了些寄頓東西出來,原打算向上下各處打點打點,要翻案的。不料他老先生不慎,等我取了東西,將收條交還他時,卻被禁卒看見了,一齊收了去,說是要拿去回上頭。我想倘使被他回了上頭,是連各位都有不是的,一經吊審起來,各位都是窩家,就是兄弟這兩天代他向各位處取了些東西,也要擔個不是。所以請了各位來商量個辦法。’眾人聽了,麵麵相覷,不知所對。占光又催著道:‘我們此刻,統共一十四個人,真正同舟共命,務求大家想個法子,脫了幹係才好。’眾人歇了半天無話。占光又再三相促。眾人道:‘弟等實無善策,還求閣下代設個法兒,非但閣下自脫幹係,就是我等眾人,也是十分感激的。’占光道:‘法子呢,是還有一個。幸而那禁卒頭兒,兄弟和他認得,一向都還可以說話。為今之計,隻有化上兩文,把那收條取了回來,是個最高之法。’眾人道:‘如此最好。但不知要化多少?’占光道:‘少呢,我也不能向前途說;多呢,我也不能對眾位說。大約你們各位,多則一萬一個人,少則八千一個人,是要出的。’眾人一聽大驚道:‘我們那裏來這些錢化?’占光把臉一沉,默默不語。慢慢的說道:‘兄弟是洋商所用的人,萬一有甚麼事牽涉到我,隻要洋東一出麵,就萬事都消了。兄弟不過為的是眾位,或在官的,或在幕的,一旦牽涉起來,未免不大好看,所以多此一舉罷了。各位既然不原諒我兄弟這個苦衷,兄弟也不多管閑事了。’說著,連連冷笑。

內中有一個便道:‘承閣下一番美意,弟等並不是不願早了此事,實係因為代姓裘的寄存這些東西,並無絲毫好處,卻無辜被累,憑空要化去一萬、八千,未免太不值得,所以在這裏躊躇罷了。’占光嗬嗬大笑道:‘虧你們,虧你們!還當我是壞人,要你們掏腰呢。化了一萬、八千,把收條取回來,一個火燒掉了,他來要東西,憑據呢?請教你們各位,是得了便宜?是失了便宜?至於我兄弟,為自己脫幹係起見,絕不與諸位計較,辦妥這件事之後,酬謝我呢,我也不卻,不酬謝我呢,我也不怪,聽憑各位就是了。’眾人聽了,恍然大悟道:‘如此我等悉聽占翁吩咐辦理就是了。’占光道:‘辦我隻管去辦。至於各出多少使費,那是要各位自願的,兄弟不便強派。’眾人聽了,又互相商議,有出一萬的,有出八千的,有出五六千的,統共湊起來,也有十一萬五千了。占光搖頭道:‘這點恐怕不夠。白費唇舌不要緊,兄弟是在洋東處告了假出來,不能多耽擱的,怕的是耽擱時候。’眾人見他這麼說,便又商量商量,湊夠了十二萬銀子給他,約定日子過付。他等銀子收到了,又請了一天客,把十三張收條取了出來,一一交代清楚,眾人便把收條燒了。所以等到豹英去取時,眾人樂得賴個幹幹淨淨。

“豹英至此,真是走頭無路。忽然想起他父親有一房姨太太,寄住在泉州。那姨太太還生有一個小兄弟,今年也有八歲了。那裏須有點財產,不免前去分點來用用。想罷,便徑到泉州來,尋著那位姨娘,說明來意。那姨娘道:‘阿彌陀佛!我這裏個個月靠的是老爺寄來十兩銀子過活,此刻有大半年沒寄來了,我娘兒兩個正愁著沒處過活,要投奔大少爺呢。’說著,便抽抽咽咽起來。豹英不覺睖住了。但既來之,則安之,姑且住下再說。姨娘倒也不能攆他,隻得由他住下。豹英終日瑣,總說老人家有多少錢寄頓在這裏,姨娘如果不拿出來,我隻得到晉江縣去告了。姨娘急了,便悄悄的請了自己兄弟來商量,不如把家財各項,暫時寄頓到幹媽那裏去。

“原來這位姨娘,是裘致祿從前署理晉江縣的時候所置。及至卸任時,因為家中太太潑惡不過,不敢帶回去,便另外置了一所房屋,給他居住。又恐怕沒有照應,因在任時,有一個在籍翰林楊堯蒿太史,十分交好。這楊堯蒿,本名叫楊堯嵩,因為應童子試時屢試不售,大家都說他名字不利。他有一回小試,就故意把嵩字寫成蒿字,果然就此進了學,聯捷上去。因為點到翰林那年,已經四十多歲了,就不肯到京供職,隻回到家鄉,靠著這太史公的頭銜,包攬幾件詞訟,結識兩個官府,也就把日子過去了。裘致祿在任時,和他十分相得。交卸之後,這位姨娘已經有了六個月身孕,因為叫他獨住在泉州,放心不下,所以和楊太史商量,把這個姨娘拜在楊太史的姨太太膝下做幹女兒。過了三四個月,姨娘便生下個孩子。此時致祿早已晉省去了。這邊往來得十分熱鬧,楊太史又給信與致祿,和他道喜。致祿得了信,又到泉州走了一次,見母子相安,又重新拜托了楊太史照應。所以一向幹爹、幹媽、幹女兒,叫的十分親熱。此時豹英來了,開口告官,閉口告官,姨娘沒了主意,便悄悄叫了自己兄弟來,和他商量,不如把緊要東西,先寄頓在幹娘那裏。就是他告起來,官府來抄,也沒得給他抄去。定了主意,便把那房產田契,以及金珠首飾,值錢的東西,放在一個水桶裏,上麵放了兩件舊布衣服,叫一個心腹老媽子,裝做到外頭洗衣服的樣子,堂哉皇哉,拿出了大門。姨娘的兄弟早在外頭接應著,跟著那老媽子,看著他進了楊太史的大門,方才走開。如此一連三天,把貴重東西都運了出去,連姨娘日常所用的金押發簪子,都除了下來拿去,自己換上一支包金的。恰好豹英這天吃醉了酒,和姨娘大鬧,鬧到不堪,便仗著點酒意,自然翻箱倒篋起來。搜了半天,除了兩件細毛衣服之外,竟沒有一樣值錢東西。豹英至此,也自索然無味,隻得把幾件父親所用的衣服,及姨娘幾件細毛衣服要了,動身回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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