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方孚白的辦公室裏,羿豐一言不發地聽完了方孚白的講述。

一粒淚珠從羿豐的眼角滾出,滴在了他的手腕上。

方孚白看在眼裏,耐著性子道:“一個大男人,也流淚呀?有什麼委屈,你就直說吧。”

羿豐眼睛紅紅的,又滾出了一串眼淚。方孚白拿出抽屜裏的紙巾給他擦。羿豐擦了擦眼淚,道:“方書記,反腐敗不容易啊。反腐敗,是需要代價的,我現在的遭遇,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方孚白驚愕地道:“什麼意思?”

羿豐道:“你知道那個歐陽春麼?他說我羿豐專門整人,其實,他這次來才是真正的整人啊。他和我有過節,所以一心想把我整下去。”

方孚白又道:“什麼意思?”

羿豐道:“這事說來話長了,那時候,他還是個土管局長。”

當時方孚白還在市委辦工作,對紀委的情況不是十分了解。但是,羿豐作為當時市紀委的案件檢查室主任,對土管局的那個案子,是終身難忘的。

土管局是一個新成立的局,在政府部門中,實權大,實惠多,這是機關裏人盡皆知的。特別是歐陽春在這個局裏經營了幾年,人、財、物全部一把抓,在用人和用錢方麵,獨斷專行,所謂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漸漸地,就在局裏養出了一批爪牙,也樹起了對立麵。

舉報信一封接一封地寄到市紀委,有的告歐陽春私下賣官,不給他送錢就別想提拔;有的告他大搞權錢交易,靠批土地大肆收受賄賂;有的則告他生活作風不好,亂搞男女關係。另外,還有人告他弄虛作假,說他的那張大學本科的畢業文憑,是從楠州市場上買來的。

楠州市紀委信訪室初查了好多次,但都查不出什麼名堂,主要是沒有可靠的線索和證據。市紀委書記吳元浙很為難,可是,舉報信還是源源不斷地飛向紀委。最後,吳元浙把其中的一封信批給了羿豐。羿豐帶人做了一番調查,仍然查不出歐陽春有什麼經濟方麵的問題。當時,紀委還沒有出台“雙規”政策,說實在的,權力有限,很難查出複雜的經濟問題。但是,羿豐還是憑自己的認真和努力,查出了歐陽春假文憑的事。那張文憑看上去和真的一模一樣,但把他拿到某大學一鑒定,立即露出了馬腳。因為,某大學的校長剛剛換,文憑上的時間與校長的印章是不符合的。在事實麵前,歐陽春無奈地承認這的確是一張假文憑,但他仍然狡辯說,這是辦公室的小李經手的,小李隻不過是想拍馬屁,而歐陽春已經拒絕了他的好意,並且提出了批評,可小李還是把文憑塞進了檔案。

羿豐對他的謊言進行了戳穿,因為歐陽春在後來很多次填表中,都幹脆利落地填上大學本科字樣。羿豐道:“你騙鬼,鬼都不信!”

歐陽春在請吃送禮被拒絕後,對羿豐道:“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何必這麼認真呢?”

羿豐道:“這是小事?你弄虛作假,欺騙組織,按照有關條例規定,你的錯誤是非常嚴重的,必須作出嚴肅處理!”

歐陽春道:“羿主任,你就大人不計小人過,咱們交個朋友,多個朋友多條路嘛!”

羿豐批評道:“你別來這一套。像你這樣的幹部,我絕不和你交朋友!你必須對自己的行為作出深刻檢查,我要如實向市紀委領導彙報,你老老實實地聽候組織上的處理。”

歐陽春忽然有些惱火了,要知道,他和市裏的領導關係都非常好,平常工作上出點小差錯,替他說話的人可多了。就算事情再大,也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隻是,這假文憑的事,有些丟人,他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罷了。沒想到這個小小的羿豐,竟然在他這個堂堂的局長麵前如此猖狂。於是,他怒道:“羿主任,你的口氣也太大了吧?你一個小小的科級幹部,怎麼能在我這個處級幹部麵前這麼說話呢?這麼一件小事,你也說得太難聽了吧?”

羿豐當時的確是個科級幹部。按照有關規定,紀委的中層幹部可以高配半級,室主任相當於其他部門的副職,但是,由於種種原因,在楠州市紀委,室主任中有一部分是副處,還有一部分是正科。羿豐是幾年以後才提的副處。

但羿豐卻不因自己是個科級而低三下四,他也怒道:“口氣大?你看不起我這個科級幹部?我告訴你,今天我羿豐不是代表個人來找你的,要是代表個人,我沒有這個權力。今天我是代表市紀委來找你的,是代表市紀委來查你的問題的,難道我沒有這個權力嗎?隻要你是楠州市管幹部,我就有權力查你!隻要你犯了錯誤,你就要老老實實接受組織檢查!你還跟我比大小,還敢在這裏狡辯!”

一番話把歐陽春氣得倒抽了口氣,他很想說點什麼,可話到嘴邊,還是沒說出來。

羿豐回到紀委後,馬上給市紀委領導寫了一份報告。要知道,由於當時紀委辦案手段有限,案子很少。所以,羿豐把這個案件當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來抓,報告寫得非常詳細,證據也非常充分。在審理建議那一段,他根據中紀委的有關條例,建議對歐陽春給予撤職處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