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石克伍早早就來了。包笳和宋文侃的辦公室,就在曹金郎的同一樓。他們怕曹金郎在會前來找他們,說不定還會弄點什麼花樣出來,於是,兩人就到樓上的石克伍辦公室裏,偷偷地商議今晚會議的對策。包笳最擔心的是會議開得像上次一樣,吵吵鬧鬧,最後還是敗下陣來,關鍵就是何平凡、洪一之和傅國民等人。這些人在關鍵時刻是要動搖的,是要跟曹金郎跑的。
石克伍說:“洪一之已經解決了,他的毛腳女婿就在我手下,他已經表過態了,我要看看他今天的態度。”
曹金郎果然來找包笳了,秘書說在石克伍那裏,宋文侃也一起上去的。曹金郎本來想來說幾句好話,以求他們額外支持一下的。一想到這三個人竟抱團結夥地在開預備會了,就一下子為難起來,也不想再對這三個人抱什麼希望了。他叫人上去通知,會議就要開始了。
十個常委中,軍分區政委出差去了,在家的共有九個。九人都到齊了,外加一個檢察長。檢察長是來向常委們彙報案情的,按照法律,像這樣的問題,當然是轉給法院,等候審判了。可是違法的不是一般人,他也知道管阿長和曹金郎的關係,這不能不彙報。如果常委們有另外的意見,認為要從輕處理,那就不一定要轉法院了。
檢察長首先開始發言,石克伍就在筆記本上記下了一長串的受賄幹部名單。
檢察長彙報完後,看了一眼紀委書記傅國民,說:“數目小的關係還不大,到時候轉給紀委處理就是了。但是管阿長和何喜,已經上了線,這個問題就那個一些,我們希望市委能夠拿出一個意見來。”
曹金郎環顧四周,說:“各位常委,剛才檢察長向我們彙報了黑滸區的案子,可以說,這是當前反腐敗鬥爭的一個成果,市委是充分肯定的。不過,在處理上,我看還值得斟酌。因為,這不是一兩個人的問題,是七個人,是整個班子的問題。影響太大,如果全部都嚴肅處理,對黑滸區的工作是有影響的。請大家都發表意見。”
石克伍首先開炮:“管阿長的問題,我聽到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想在座的各位也都很清楚,群眾反響很大,社會輿論也很強烈。我認為,這個案子,這個問題,不是偶然的,是必然的。早點查出來有好處,查出來越遲,害處越大。當前中央非常重視反腐敗鬥爭,我認為,對管阿長等人的問題,要從嚴從重處理,必須毫不猶豫地轉到法院,進行審判。”
傅國民接下來道:“管阿長和何喜數目太大,問題是嚴重了些,不過,其他人可以由我們市紀委來處理,在黨紀政紀上處分一下。剛才曹書記說了,黑滸的問題涉及整個班子,我們反腐敗鬥爭,我們黨風廉政建設,也是要圍繞經濟建設開展的,是為這個中心服務的。所以,我看他們兩個人是否也可以從輕考慮,一起交給我們紀委來處理。”
石克伍聽說曹金郎是在傅國民家裏吃晚飯的,聽了他這番話,猜想曹金郎不知又搞了什麼法子,把傅國民爭取了過去。就把兩眼瞪著傅國民,差點沒噴出兩股火來。
宋文侃又接過來道:“傅書記,紀委是反腐敗的職能部門,應該站在反腐敗鬥爭的第一線,這樣處理問題,恐怕是太手軟了吧?黑滸的其他同誌,轉到你這裏來處理我沒意見,管阿長和何喜,是萬萬不行的。受賄這麼多,法律上一點不製裁,我們還講什麼法?必須先由法院判決,最後再把材料轉到紀委來,由你們開除黨籍。”
包笳道:“對,我非常讚成宋文侃的意見。黑滸區的問題,管阿長應負主要的責任。他是個班長,是黑滸區的一把手,他收了錢,其他人也就跟著收了錢。我覺得,就算其他人可以從輕,管阿長和何喜也必須從重,無論如何要接受法律的製裁。”
曹金郎白了白眼,顯然心裏有股火,不過,表麵上看去仍很鎮定。這幾個人的意見,他早就預先想到了。對這次會議,他心裏也已經作了策劃,對手厲害是厲害,不過他曹金郎從來就不低估自己,在綮雲這塊地盤上,最厲害的是曹金郎,任何人都無法與他抗衡。
曹金郎點了點頭,看起來很大度。他說:“很好,剛才大家討論得很好,把自己的意見都講出來了。有的想從輕處理,有的想從重處理,這些意見很好,大家都是從工作出發,都是為了綮雲市的發展考慮的。不過,我想,反腐敗工作,要說專業,要說行家,我們在座的,應該是傅國民。他是市紀委書記,全國反腐敗鬥爭由中央紀委牽頭,我們綮雲市反腐敗鬥爭,也應該好好地傾聽一下市紀委的意見。我認為,從輕也好,從重也好,關鍵看定性。我們要先定性,才能談處理。是不是?”
石克伍忍不住了,說:“定性?這還要再定什麼性?收了包工頭的錢,把工程包給他做,這不就是受賄麼?1+1=2嘛?難道1+1還會等於3、等於4不成?定性是不需要經過常委會討論的。”
曹金郎笑了笑,說:“石部長,不要急嘛!還是先聽聽傅書記的意見,他是紀委書記,是行家,我們要尊重紀委的意見嘛!”
傅國民說:“那好吧,我就談點個人看法。行賄受賄問題,可以說是個老問題,我們紀委年年都要接觸這類問題。不過,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形勢的發展,也出現了不少新情況、新問題。就受賄這方麵,也有各種不同的情況,有各種不同的處理方式。我們綮雲市,還比較封閉,處理起來都比較嚴格,原則性比較強。但是,其他地區,包括上麵有些部門,處理起來就靈活得多了。我認為,有些做法,我們可以參考和借鑒。大家剛才聽了,黑滸區在建造商貿大樓過程中,班子成員都收受了建築工程公司經理邢大惠的好處。有一個細節是,送錢的時間不能忽略。給這七個人送錢,時間都發生在年初二和年初三這兩天,也就是春節期間。在春節期間收受錢物,有的地方已把它當作收受禮金來處理。因為現在逢年過節,當領導的總是多多少少地要收到些禮物,當前的形勢是,不光禮物,已發展到禮金禮卡,數目也是大小不一。這不是我們綮雲市,其他地市,甚至省一級,都有。不但有,恐怕比我們更厲害些。這個問題,我們在座的各位一定也聽說過,可能有的同誌也收到過禮金禮卡,當然,這不能作為受賄來定性。所以,我建議將黑滸的問題當作收受禮金來定性,因為不是個別人,而是全體班子成員的問題,完全可以當作這個問題來定性。”
石克伍越聽越火,心想:“好呀,原來曹金郎還有這一手!這樣一來,管阿長等人的問題不就沒了麼?”他正要開炮,這時,洪一之開口了,他說:“當作禮金?這太便宜他們了吧?送千把塊錢,當作禮金還可以,這麼大的數目也算作禮金,那今後還有受賄案麼?其他人還不要互相學習,我看這樣不行。”
石克伍接著道:“這樣算禮金,我明年春節就收個幾十萬進來,到時候你們也把我當作收禮金來處理好了。我看,這樣下去,也不要反腐敗了,越反越腐敗!”
何平凡覺得石克伍說得過火了,就勸道:“石部長,話不能這麼說,這些年反腐敗還是有成就的嘛!對於收下的禮金,要退出來的,特別是這麼大的數目。反腐敗總是比不反好一些。”
曹金郎對洪一之很不滿意,對何平凡卻又很滿意,忙高興地說:“對對對,反腐敗還是很有成就的嘛!怎麼樣,我看傅國民的意見完全可以,就當作收禮金來處理吧。如果是受禮,就不要把案子轉到法院去了,轉到紀委來處理一下就行了。”
石克伍問:“傅書記,轉到你們這裏,將怎麼處理呢?”
傅國民道:“轉到我們這裏,黨紀上麵也是要處分的。我看,就在今天的常委會上定下來算了。請你們大家發表意見吧。”
曹金郎說:“傅書記,幹脆,你再把處理意見談一談。”
傅國民道:“好吧,大家知道,黨紀處分分五等:黨內警告、黨內嚴重警告、撤銷黨內職務、留黨察看和開除黨籍。要是按後麵三檔處分,職務就沒有了。其他幾個人可以警告一下,管阿長和何喜兩個人,你們大家看看,是不是也警告一下算了。我個人的看法是:管阿長和何喜二人,給黨內嚴重警告處分,其他人給黨內警告處分。”
石克伍道:“不行!這絕對不行!”
曹金郎道:“石部長,不要一棍子把人家打死嘛!給人家留點路,我們培養一個幹部也很不容易,何必一定要叫人家下台呢!”
包笳和宋文侃說:“這樣子太輕了,不夠嚴肅啊!”
曹金郎道:“好,既然大家意見不統一,那麼就再民主一點,搞舉手表決吧!同意傅國民意見的舉手。”
說完,曹金郎首先舉起了手,接下去,何平凡、傅國民等人都舉了手,總共五個人舉手。沒舉手的是包笳、洪一之、宋文侃、石克伍。雙方是五比四,相差一票。
曹金郎笑了笑,說:“看來同意傅國民意見的占多數,那麼,就這樣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