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葉又白了他一眼,道:“神經病,還在想這個名堂!”

黃善默道:“不高興?我為了誰呢?還不是為了你,為了你變得漂亮一點嘛!漂亮一點不好麼?你不愛美?”

洪葉手裏捏著鍋蓋,說:“好好好,放在這裏吧。我試試看,這樣總滿意了吧?為了我為了我,我看是為了你自己,就是好色!”

每天晚上,黃善默要監督洪葉塗蜂蜜,洪葉賴不掉,隻好往臉上塗。臉上黏糊糊的,難受死了,好多次,她半夜裏起來用毛巾揩掉了。趁黃善默不在家,她就開始偷吃蜂蜜。蜂蜜甜是甜了點,可是,用開水一衝,就不太甜了。

兩瓶蜂蜜用完後,黃善默發現洪葉那張臉依然如故,不免有些失望。黃善默經常盯著她的臉,說:“騙人騙人,難道報紙也騙人?”

洪葉說:“這下滿意了吧?我是每天晚上吃苦頭,黏糊糊的睡也睡不著,你卻像豬樣地呼呼大睡。這下還有什麼話說?”

第二天,黃善默又背回家一箱雞蛋。洪葉問雞蛋買回來幹什麼。

黃善默說:“不是買,是討來的。農業局辦公室主任和我是老朋友了,他們下麵有養雞場,我問他要了一箱雞蛋。不過,不是拿來吃的,是送給你的。”

洪葉說:“我又不喜歡吃雞蛋,是自己想吃吧?”

黃善默說:“我說過了,不是拿來吃的,是送給你專用的。”

說完,又拿出一張報紙給洪葉看,指著一段話道:“每天用雞蛋清洗臉,皮膚可以增白。”

洪葉把報紙奪過來,一扔,說:“神經病!我不幹了,你要洗,自己洗好了,我沒你這吃得空。”

黃善默就開始給洪葉做思想政治工作,從愛情和婚姻的高度,從外交和禮儀的廣度,從人類美學的深度,分析了用雞蛋清的好處和不用雞蛋清的壞處。說著說著,黃善默自己都被自己感動了。

洪葉嫌他囉唆,就說:“好吧好吧,我試試看,這下總滿意了吧?愛慕虛榮,好色之徒!”

黃善默每天要督促她用蛋清洗臉,洪葉照做了,黃善默很滿意,不過,後來他問起時,洪葉都說已經洗過了,再洗就浪費了。

黃善默中午和晚上都不在家吃,在家裏監督的時間確實不多,也隻能聽憑自覺。洪葉呢,恰好鑽了空子,家裏沒菜時,就動起這箱雞蛋的腦筋,一段時間下來,她對煎雞蛋、荷包蛋、蒸蛋花等菜,做得非常拿手。

一箱雞蛋用完了,黃善默要再去討一箱,洪葉一個人已經吃厭了,又不好說不想吃,隻是極力勸他算了,不要去討。黃善默看看洪葉的臉還是和以前一樣,也沒了信心,就不再提了。

洪葉在幹活的時候,洪葉在吃飯的時候,洪葉在睡覺的時候,隻要他一看見她的那張臉,就要發呆。這張臉沒有白起來,細細看去,反而比原來還黑了點似的。黃善默真不相信報紙會騙人,科學是不會騙人的,既然報紙上介紹,總是有不少人成功的。洪葉沒有效果,這是她生性特別,是她皮膚特別,也許,她的血不是紅的,血是黑的。有時他就想,憑洪葉這張臉,完全可以懷疑她曾經被注射過十公斤墨水。這些墨水滲透到皮膚的每一個分子裏,皮膚就黑了。

所有的希望都化作了泡影,洪葉就是洪葉,她今生今世也不會變白。

晚上被何國英多灌了幾杯,黃善默酩酊大醉,到了市委門口,又不想回去,就叫了一輛出租車,一直往綮雲江電廠方向拉去。

黃善默在出租車上沉沉睡去,到了電廠附近的大橋邊,車子碰到一塊大石頭,顛破了一下,黃善默又醒了點過來,就看見那座黑黢黢的大橋了。黃善默叫司機停車,就獨自向大橋走去。司機很替他擔心,臨走時萎萎縮縮地勸了一句:“多保重,要想開一些啊!”

黃善默搖搖擺擺地說:“是啊,多保重,再見!”

出租車在夜色裏漸漸消失了,黃善默下了大橋,橋邊那隻船還在那裏,黃善默就跳了上去,在船頭不小心摔了一跤,差點滑到江裏去,還好船頭有根毛竹,黃善默緊緊地抓住毛竹,小船蕩了幾下,又恢複了平靜。

黃善默滾進船肚,就開始高聲地唱了起來,一邊唱,一邊用手敲打著船板:

你怎麼這麼黑!你怎麼這麼黑!

說你是黑炭,黑炭沒你這麼黑!

說你是塊煤,煤也沒你這麼黑!

……

你怎麼這麼黑!你怎麼這麼黑!

你怎麼這麼黑!你怎麼這麼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