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而無有信,心中想搗鬼。
隻為掙銀錢,不願幹跑腿。
行事顧眼前,那管有後累。
雖然孫惠為掙人牙子錢撮攏其事,離間人家骨肉,不管人家死別生離,若論李天賜夫妻二人倒虧他調說,方得生路,日後夫婦得其團圓。不然所賣田宅物業又無主要,他夫妻必然餓死,焉能有日後顯耀?閑言少敘。
且言顏小姐聞聽孫惠之言,便問:“這買使女的人家離此相隔多遠之路?”孫惠說:“是木龍關北裏,青州府人氏,離此有三百裏路,馮相府、斐太太差人前來買使女。這差來的人在咱這莊上相了許多閨女,也無相中一個。我想像你這樣人才,再無相不中的。”這孫惠的話是半真半假。這買人的雖是北府裏,可不是青州府,他不過隨口而說,誆哄顏小姐而已。閑言少敘。這顏小姐說:“你且去找我表兄來向他說,看他是何主意?”孫惠說:“這個話我對他說不得,他是秀才,豈肯賣妻?相公若來家,你就說因餓難忍,兩逃活命。你照此話對他說便了。”言罷走出大門。
隻見李天賜站在胡同東口,在那等候回音。見孫惠出了自己大門,點手而喚。孫惠來至近前,口呼:“李相公,你恐他不允,我探他的口氣,他還怕你不允哩。”李天賜含淚說:“我何嚐有此心負我表妹?年景逼迫,無計奈何。”孫惠說:“我向他說,日後年豐時,你還去將他贖回。”李天賜說:“隻恐那買人的不肯哪!”孫惠說:“人家自然不肯。你是不知咱這關王廟前是清晨人市,並不用單賑文契,相中了人,當麵講價,與買賣牲口一樣,交了錢就領著走。若賣了你表妹,我先給你問問他是那裏人氏?姓甚名誰?後來年景一好,你去回贖。你是一秀才,他敢不贖給你?我是為相公一片熱心,久後相公不可辜負了我的好心。”李天賜口呼:“孫大哥,既在俺表兄妹身上費了心力,我李天賜非是忘恩負義之人。還有一件難處:令我到家領我表妹往市當麵去講價,休說我表妹不肯前去,我也不能令他前去,這如何是好?”孫惠說:“無妨。我多費些唇舌,就不用你二人往人市上去。你且在家中等候,我到店內向那買人的去說,教他前來相人。你可教你表妹在大門外站一站,方好相之。”言罷徉徜而去。
李天賜來至家中,隻見顏小姐含淚默坐。近前口呼:“表妹,且免悲傷。愚兄找人賣咱的物業,並無主要。偶遇孫惠,給咱兄妹尋一求生之路,不知表妹心下如何?亦是暫且偷生,從權之計。”遂將孫惠之言一說。尚未說完,顏小姐聞聽夫妻要離別,就放聲大哭起來。李天賜不由的也哭起來。表兄妹哭在一處,暫且不表。
且言孫惠往店中而來,這店中掌櫃李棠問孫惠從何處來?孫惠口呼:“李大叔,店中可住著買人的客人否?”李棠說:“適才進來兩位,在上房咧!”孫惠一直進了上房,那客人欠身說:“裏麵請坐。”孫惠說:“隨便。”一同落坐。孫惠問道:“二位兄台是那一府人氏?”二人答道:“濟南府曆城縣人氏。”孫惠說:“二位來到敝處,可是要買黑頭,是買白頭呢?”二人說:“這也不定。黑頭合式買黑頭,白頭合式買白頭。”孫惠說:“時下有一白頭,我領你去相一相何如?”客人問:“兄台貴姓?”孫惠說:“牙行孫惠就是我,咱北府裏來辦人的,我管的不在少處。若經我手,保管你兩來無失。若買成了,那怕鄉約地保,出首攔擋,管你人財落一樣。”二人隨口說:“久仰大名,未得拜望,兄台恕過。俺今來到貴處,凡事皆仗孫大哥鼎力辦理。”孫惠說:“豈敢!豈敢!”二人問此女年庚幾何?人才如何?售銀多少?”孫惠說:“此女今年一十三歲,若說人才,無人可比。正是:
若論這女子,世上一等人。
三國貂嬋女,那卻是耳聞。
越中西施女,誰可見得真。
若說是仙姬,怎能到此村。
若說是仙姬,怎能到此村。若說此女實是世上罕見,這一帶的莊村算數他是第一女子。不是我誇講他俊俏,真乃天上少有,地上缺無。不信隨我前去,當麵一相,必然相中。那時相中了再講身價。”言罷一同出店。
不移時來至李天賜門首,見他兄妹並未在門前站立。孫惠說:“二位隨我進去無妨。”言罷一同走進院內,站在內房門外。孫惠走進屋內,見他兄妹二人痛哭未止。孫惠說:“你表兄妹也不必悲傷,這不是為年景逼迫,各求生命嗎?哭也哭不出錢來,也哭不出糧米來。你兄妹須要忍得離別,才是生路了。”這兩個人販偷眼窺見顏小姐的美容,又聞孫人牙在屋內相勸,男女二人是兄妹,遂在門外叫道:“孫大哥,你且出來,有話問你。”
不知問何話,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