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兩周歲的時候,約了幾位親友去酒店一聚。之前,我教了她幾句答謝詞:“謝謝外婆每天照顧我,謝謝爸爸買蛋糕給我吃,謝謝媽媽把我生下來,謝謝大家愛我”。臨出門前,又讓她重述了一遍,很好,思路很清晰。可到了吹蠟燭時,她卻靦腆地一言不發。不過,這幾句答謝詞在此後的許多場合都被她恰當地使用著。比如:奶奶做飯給她吃的時候,她會脫口而出:“謝謝奶奶每天照顧我”。聽得奶奶一臉歡欣。陽台上的雛菊開得婆娑,她采下一朵,送到我的畫案上,仰首甜聲道:“謝謝媽媽把我生下來”。我的天!當幸福來得猝不及防時,你會淚流滿麵。
那天下午,我帶她到樓頂花園裏蕩秋千,她突然說:“媽媽,你猜猜我有多愛你”。噢!這該是從電視劇裏學來的語言。但這一猜,倒是讓我浮想聯翩了。
猜猜我有多愛你!這還真是一個很難量化的猜想。那首《月亮代表我的心》,唱的就是愛情猜想。真正的答案不是愛的多少,而是猜的過程,以及猜的甜蜜與猜的回味。
換個角度理解,愛是一種付出,愛有多沉,付出就有多深。而付出本身是一種創造,付出愛又是最愉快的創造。真正幸福的人生就是一直生活在這種愉快的創造裏。
年輕時,對愛的理解會相對狹隘,愛的主體是自己、家人、戀人。中年之後,對愛的理解會逐漸寬泛,愛一切美好的事物,愛國,愛故鄉。從一草一木,到大山大水,從親人,朋友,到一切友善的人和一切可愛的生靈。
前年以來,我一直在忙創作和整理,因為我決定將近十年來最優秀的書畫作品全部捐贈給蕪湖博物館。起初決定的數量為三十件,後來改為六十件,再後來就變成了近百幅。捐贈理由是:蕪湖是我真正意義的家鄉,這裏有我的祖輩,我的家人,我的許多朋友,還有一些我曾經教過的學生。我的血脈中有這裏的氣息和這裏的文脈。
兩年前,我第一次和市裏相關領導說起捐贈時,博物館正在籌建中。後來,因為改建工作受阻而暫停。今年,市領導已確定了新建博物館的位置,我與博物館領導聯係後,他們決定在新建博物館中專設韋斯琴書畫陳列館,作永久陳列。
如此一來,我對所捐贈的作品就更為精挑細選了,連同用紙和裱畫的背紙都要細選。而且以後每隔五年、十年,都會再捐一部分精品。這樣,我一生中各個年齡段的精品都將被博物館保存下來。這對我,對蕪湖,都是一種珍愛!
記得,曾去安慶的鄧石如故居及碑館。作為清代最重量級的書法篆刻大家之一,那裏卻沒有一幅鄧石如的真跡,很是遺憾!而曆史上,生活在蕪湖的蕭雲從,作為新安畫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在蕪湖也幾乎不見其真跡。出版物上見到的蕭雲從作品分別來自上海博物館、安徽省博物館、遼寧省博物館、天津藝術博物館。上世紀八十年代仙逝的蕪湖黃葉村先生,書畫俱佳,山水畫尤其精妙,但黃先生作品大多散見於民間收藏者,博物館想大量擁有黃葉村的精品,幾乎是奢想。
如此看來,我以這樣的方式愛蕪湖,愛家園,倒是很妥貼,很遠瞻的。
猜猜我有多愛你!在我年輕的時候,用我的青春歲月,用我的翰逸神飛吸引你。在我年邁的時候,用我的綿綿思念,用我的凝神淨慮銘刻你。在我遠去的年代裏,以我的墨痕,用我的文采流傳你。而愛你的過程,將成就我一生的幸福。
很多年之後,我的女兒會帶著她的孩子,以及孩子的孩子來蕪湖博物館看我的作品。那時候,她也許會隔著櫥窗在心裏問:“媽媽,猜猜我有多愛你!”而答案是:我在天堂裏幸福得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