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病床上的老人目光呆滯的看著天花板，頭發花白淩亂。
病房裏其他幾床的人都陸續出院了，隻有這個老太太仍孤零零的躺著。
就在剛剛護士打電話通知了老人唯一的女兒來接老太太出院。
女兒冷漠的聲音從電話公放裏傳出來：“不是好了嗎？讓她自己回去吧！我沒有時間！”說完電話就被掛斷了。
小護士有些不知所措，床上的老人露出了微笑，試圖安撫她，可微笑裏透著苦澀。
小護士放下電話，聽見老人說還有些不舒服，還想住兩天，逃也似的走了。
留下寂靜的空氣仿佛凝滯。
老太太其實才五十三歲。這個年紀保養好的人大有人在。
她躺在那想著，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老了呢？明明自己還年輕！
女兒剛出生時，因為缺鈣整夜整夜哭鬧，她那時住在農村婆婆家，就醫不方便。
周圍人都告訴她孩子哭鬧正常，大一些就好了。
她每天晚上隻能在孩子睡覺時，間隔睡一會兒。白天困了坐著抱孩子睡，幾次都險些摔地上。剛剛出月子她隻有90斤。根本就沒有所謂減肥的過程。
可孩子六七個月了還是要哭醒好多次。直到一場大病不得不去醫院檢查，才發現孩子缺鈣嚴重。
慢慢的隨著孩子年齡長大，腿越來越不直，雖然沒有別的毛病但還是影響美觀，每每想起她都很愧疚。
孩子每次生病，她都焦急的不行，整夜整夜的守著，怕自己睡著就定鬧鍾，不敢大意。
終於等到孩子大一些了，不再為孩子感冒發燒而著急上火，孩子又開始叛逆。
在學校擔心她有沒有不舒服，有沒有被欺負或者欺負別人。
孩子一遇到不合心意的事就開始哭，然後嘶吼，然後放狠話，什麼要殺了她，她不配做媽媽，不配被尊重。
當聽到孩子說“憑什麼尊重你！憑你老，憑你臉上褶子多啊？”
有很多時刻她都為她的失敗自怨自艾。
每次交鋒都好像在心頭割了一刀。每次下決心要好好教育孩子，又不得其法，孩子一道歉，她又變回二十四孝老媽子，端飯倒水，恨不得把全世界的好都給孩子。
丈夫長期出差，幾個月回來一次。看著孩子皺眉，問：“誰把你慣的？”
她覺得自己真的沒教好孩子，脾氣也越發暴躁。
孩子大了，她勸孩子好好學習。孩子說：“學習是為我自己學的，不是為你，不用你管！”她無奈又難受。
她可能不溫柔，但那時的她異常暴躁易怒，她無數次想，養孩子為了什麼？是不是老天在懲罰她沒想明白就生了孩子。
就這樣雞飛狗跳的過了許多年，每天約束孩子學習，雖然她不聽的時候多。操心她的一切，可和孩子的關係越來越不好。
她以為孩子高考結束，她終於能過平靜的日子了，丈夫這時提出了離婚。
他說他受夠了她的喜怒無常，受夠了她的嘮叨，受夠了這樣讓人煩躁的家庭生活。他說為了孩子，他忍了很久了。
他恩賜般的給了她一部分存款，說孩子的費用他會負責，但房子不能給她。
她這次沒有暴躁，像是在夢裏已經上演了無數次的事情，終於照進了現實。
就像小時候孩子生病，她看著眼前這個人呼呼大睡時一樣平靜。
可能很多年前，她看到他發給女同事的短信時就在夢裏看過這樣的情景。體貼關懷的信息，是她已經很久沒見過的。
他說他已經和女兒談過了，她也支持。她也成年了，開學前跟著他。
她打電話給女兒，女兒和同學在外地旅遊。
她聲音從電話裏傳出來，冷淡又帶些不屑：“我支持爸爸。”然後掛掉電話，好像掛掉了一個笑話。
她平靜地點頭，平靜的簽字，平靜的收拾自己的東西。
他又恩賜地說，不用著急搬，可以等租好房再搬，這段時間他不回來。
她點頭，等關門聲開啟一室寂靜，她把臉埋在枕頭裏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