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3)

莫斯卡聽到英格在外間辦公室裏叫他接電話,他走進去,拿起聽筒說了你好。一個女人的聲音用德語回答:“莫斯卡先生,我是桑德斯夫人,他們一個小時前把你妻子送去醫院了。我想是因為孩子。”

莫斯卡頓了頓,看了一眼英格和艾迪,好像他們能聽到電話那頭的聲音。他們都低著頭在桌上忙碌。

“但早了兩周啊。”莫斯卡說,看到艾迪抬起頭,英格轉過身來看他。

“我想是孩子,”桑德斯夫人在說,“她今早在你走後開始疼,我打電話給醫院,他們派了輛救護車。”

“好,”莫斯卡說,“我馬上就去。”

“知道情況後,你能給我打個電話嗎?”桑德斯夫人問。

“好。”莫斯卡說。在掛電話之前,他聽到桑德斯夫人說:“她叫我告訴你不要擔心。”

莫斯卡告訴艾迪?卡辛那消息時,他挑起眉,艾迪拿起電話從車隊要了一輛車。

吉普開過來後艾迪說:“如果你來得及的話,我跟你在市政廳餐廳碰頭吃晚飯,如果有事發生就打電話給我。”

“也許根本不是因為孩子,”莫斯卡說,“她身體狀況不太好。”

“她會沒事的,”艾迪安撫地說,“肯定是孩子要生了,他們有時早有時遲,我經曆過這一切了。”他伸出手握了握莫斯卡的手,說,“祝你好運。”

在開車去市裏的路上,莫斯卡變得焦慮並開始擔心。毫無預警地,一大波恐懼淹沒了他,力量如此之大,令他確信她是病了,便跟司機說:“開快點。”

司機說:“我有命令,要守規矩。”莫斯卡把他的半包煙扔到那德國人的腿上。吉普飛馳著向前。

市醫院的紅磚房位於一片種滿樹的人行道和綠草坪之間,被鐵柵欄圍起來,上麵爬滿常青藤,藏住了防禦性的尖鐵杆。沿著柵欄是一些小鐵門。但訪客入口是個巨大的可供車輛和行人進出的大門。吉普開進這扇門,緩緩地在一群德國男人女人間穿行。

“問問婦產科病房在哪裏。”莫斯卡說,吉普停下來,司機探出身問了一個經過的護士,然後發動吉普。當他們緩緩駛過醫院的庭院時,莫斯卡向後靠,想要放鬆下來。

現在他在一個德國人的世界,這裏沒有製服,沒有軍用車輛,除了他坐的這一輛。他周圍全是敵軍,他們的衣著、語言、走路的方式和整個氣氛,全都是德國的。他們行駛著,他時不時地看到包圍住這個世界的鐵刺。靠近柵欄邊的就是婦產科樓。

莫斯卡走進去,找到坐著一位年長護士的小辦公室。牆上靠著兩個穿美國陸軍作戰服卻頭戴國防軍尖帽的人,他們是救護車司機。

“我想找赫拉?布洛達,她今天上午入院的。”莫斯卡說。護士查了查桌上的記錄本,有那麼一刻,莫斯卡擔心她會說沒有,那樣他的恐懼就會成真。她抬起頭,看著他微笑:“是的。”她說,“等著,我打電話問問她的情況。”

她講電話時,其中一個救護車司機對莫斯卡說:“我們送她進來的。”兩個人都衝著他笑,他禮貌地回一個笑後才看出他們是希望能得到香煙作為獎賞。他伸手進口袋,剛剛把最後一包給了司機了。他聳聳肩,等著護士講完電話。

她掛上電話。“你有了個男寶寶。”她告訴他。

莫斯卡不耐煩地說:“我妻子還好嗎?”他注意到自己用了妻子這個詞。

“是的,當然了,”護士說,“如果你想,可以等大概一小時後去看她,她現在睡了。”

“我會等的。”莫斯卡說,他走出去坐在沿著爬滿常青藤的大樓邊上的木椅上。

他能聞到附近花園傳來的氣息,在中午炙熱的陽光下,濃鬱的甜美花香穿過草坪,進入血紅磚牆樓群。空氣中傳來細微的昆蟲和新生雛鳥的鳴叫,他感到一種絕對的安寧,一種寧靜的休憩,就像鐵柵欄隔絕了另一邊城市的嘈雜、廢墟和塵埃。在這個鮮活的世界上,不帶任何可見傷疤。

兩個救護車司機出來,坐到他旁邊。這些混球永不放棄,莫斯卡想。他自己也很想要抽根煙,他轉向其中一個人問:“你有香煙嗎?”他們震驚了,離他近的那個驚訝地張大嘴,莫斯卡咧嘴笑,“我身上沒有,等下次來的時候給你倆都留兩三包。”

離他近的那個人拿出一包深色包裝的德國香煙,遞給莫斯卡說:“如果你真的想抽一支這個?”

莫斯卡點燃它,第一口就嗆到了。兩個救護車司機爆發出大笑,其中一個說:“得習慣習慣才行。”但第一口之後,莫斯卡覺得味道很不錯,他靠在長椅上,讓午後的陽光直射他的臉,休息著。他覺得很累。

“你們送她進來時,她怎麼樣?”他閉著雙眼說。

“還好,就跟所有人一樣。”給他煙的那個司機說,他的臉上永遠是種好心情的表情,他麵部骨骼的構造形成了半個微笑,“我們送過幾百個她這樣的,沒什麼麻煩。”

莫斯卡睜眼看著他:“不是什麼好工作,每天載著女人到處跑,聽著她們哭泣和尖叫。”他說話時才意識自己憎恨這兩個人,因為他們看到了赫拉毫無防備的樣子。有那麼一段時間,她曾無助地在他們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