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一將昨晚剩下的日料重新從冰箱裏拿出來,又開始精心製作上了。朱俐打開了音樂,桌上還放著那張五輪真弓的專輯,封麵上麵印著五輪真弓的照片。她很美!她想,這是一個有味道有氣質的女人。她沒有再放五輪真弓的曲子,她知道這首歌會引發太多的回憶和傷感,她很奇怪五輪真弓的歌曲竟然與自己的感情世界產生了一種神秘的聯係。
她將五輪真弓的專輯又藏了起來。剛放進抽屜裏,忽然想起了什麼,又將它拿出,看了一眼淳一,發現他沒有在注意她,順手將專集放進了自己的手袋裏,她想帶著路上聽。她知道,再聽,會喚起她的記憶,雖然憂傷,但也夾帶著一絲難言的甜蜜和溫暖,這是屬於她自己內心的秘密,或許永遠不會有人知道,隻屬於她,她會一直珍藏在心底深處。
生活本來就充滿了許多遺憾,生活在別處,她知道,她隻想為自己的內心留下許多值得她懷念的記憶。
她放了一支輕鬆的小曲子,旋律詼諧而歡快。
他們坐在餐桌上吃著料理,淳一做了可口的日式拉麵及小點。
誰都沒有開口說話,氣氛有些沉悶,偶爾,淳一會偷偷地窺伺朱俐一眼,發現朱俐也在看他,哆嗦了一下,趕緊擠出一個尷尬的微笑,掉開眼睛繼續埋頭吃麵。
“哧溜溜”吃麵條的聲音在這個寂靜的空間中顯得格外的響亮,兩人都聽到了,像是不好意思般地將筷子停在了半空中,不敢再動了。靜止的那一瞬間,仿佛時間過了很長很長,還是朱俐打破了沉默。
吃吧。朱俐說。
什麼?
朱俐做了一個將麵條吸進嘴裏的動作,並故意發出響亮的聲音。
淳一孩子似的笑了,很陽光的笑,點點頭,將麵條重新送入嘴裏。
又是一陣沉默,隻有嘴裏傳出的輕微的聲音,他們都在盡可能地避免發出刺耳的噪音。
快吃完了。
再見!朱俐突然說。
淳一正要將麵條送進嘴裏,被噎了一下:什麼?他嘴上還含著一根麵條,側過臉問朱俐。
我……哦,我要出趟遠門了,對不起,這樣你……也許,你也該走了,或者你住酒店?
麵條好吃?不好意思,我做得不好,你客氣了。
其實我也不知道想不想去那個巴黎,我心裏很亂,淳一,你明白嗎?朱俐自言自語地說。
淳一憨笑地點頭說:明白,你喜歡吃我做的麵條,我還能做更好吃的,下次吧,下次你來日本。
朱俐終於看出他根本不知自己在說什麼了,她一把拽上他,來到電腦前,她畫了一個小人拖著包,又畫了一架飛機起飛,然後在電腦上調出了一個“表情”。又通過搜索引擎搜出了一張巴黎埃菲爾鐵塔的全景照片。
淳一臉色一暗:噢,你是要我離開?
朱俐知道他誤會了:不是你,是我。她做著手勢。
朱俐在小人上又畫了兩條長辮,又加畫了一個男人。
接著,她又想起了什麼,從桌上拿起機票,給淳一看。
我要飛了,明白?朱俐指指自己說。
淳一明白了。哦,祝你旅途愉快!他又像一個大男孩似的笑了,但笑得有些勉強。
朱俐來到窗前,抱起鴿子,很有些感慨地將它貼在自己的臉上,目光有些憂鬱和戀戀不舍,畢竟,他們在一起度過一段美好的時光,現在,一切都要煙消雲散了,生活重新回歸它原有的軌跡,剩下的唯有記憶了。
淳一看著她。
朱俐拖著行李走出門洞,走前,她沒有說更多辭別的話,她是怕自己會受不了,她知道自此一別,彼此天各一方,再也無法見麵,即使淳一留下了聯絡方式她也不會接受,因為她必須讓自己斷了這種念想。
他心裏有人了,而我呢?她突然問了自己一句,嚇了一跳,我有嗎?即將和自己同赴歐洲的史大可真是我要找的那個人嗎?她不知道,她隻知道現在必須依靠一種力量把她從一堆亂糟糟的心情裏強行拖出來。我累了,她想,真的累了!她想將一切重新都變得簡單,而且不再回首,把美好的願望都留存在自己的心中。
她有意沒讓史大可來接他,而是獨自一人攔了一輛出租車。車停了,她先將行李放進後備箱,然後拉開車門。出門時淳一要送她,是她執意攔住了,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攔他,是怕自己好不容易下的決心又在瞬間崩潰嗎?
上車時,她回頭望了望自己房間的窗口,沒有人影閃現,她發現自己在失落,她是希望淳一會出現在窗口上的。
淳一其實一直站在窗台邊上,隻是沒有探出臉去,就這樣一直站著,他能預感到朱俐現在一定抬頭向窗口看來,他還是沒動彈,臉上出現了沉重的神情。他看著窗外的藍天、白雲,市井的嘈雜聲他已經聽不見了,他是恍惚的。在上海的這些天自己是開心的,朱俐陪伴他度過了他最為艱難的日子,給了他許多難以言表的欣悅。
淳一開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將它們放進自己雙肩背的大包裏。然後又將用過的床單、被褥疊好,整整齊齊地碼放在衣櫃邊上。沙發皺巴巴的,他兩手各撐一角,用力抻了抻,現在看上去平展了,他又注意到了那張掛簾,收下,把它折疊好,方方正正地放在沙發上。
又想起了什麼,從包裏取出幾天來畫的朱俐各種表情的速寫——她生動開心的笑臉,她傷感流淚的臉,她調皮搗蛋的臉,還有一張畫的是她瞪著眼一本正經的神情。
他又在窗台坐了下來,一張一張瀏覽著,神色漸漸黯然了。
收拾過的房間看起來整潔幹淨,井井有條了,他將那些速寫放在朱俐的寫字台上,正要轉身,又回身將那張朱俐開心笑的速寫收起掖在了懷裏,然後背上沉重的大旅行包,彎腰捧起鴿子,向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