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拿起筆,畫起漫畫時心裏都會在問,淳一,你是不是也在畫呢?她覺得自己很可笑,為什麼像一個沒長大的孩子呢?但這種沒有對象在場的心理對話讓她倍感舒服,好像真的在與淳一進行熱烈的交談。
你不能老在家待著,亞娜在電話中嚷嚷道,不能,今天你無論如何要來陪我們玩。
她答應了。她覺得朋友們的好意她不能過於違逆。
他們去了夜店,專門訂了一個包間,大家都在開朱俐的玩笑,但誰都小小翼翼地繞過淳一這個名字,朱俐的變化每個人都感覺到了,他們最初都怕朱俐會自暴自棄,後來欣喜地發現這一擔心是多餘的,它沒有發生,相反,朱俐似乎比以前成熟多了,目光也多了一份沉靜,雖然這沉靜中隱隱然地含著憂傷。
大家說笑著,朱俐偶爾地會搭上幾句,但仍覺得自己遊離在朋友們的氣氛之外,即便她幾次強迫自己融入也無濟於事,她幹脆放棄了,保持一種自然的狀態,沉默地坐著。
實在感到無聊了,她會拿起手中的電話,往自己家撥一個,開始聽了起來。
還是淳一的聲音。那天她教他留下的錄音,她一直保留著,她舍不得刪去,她常常會情不自禁地去聽上一會兒淳一那怯生生而又清脆的聲音,這能讓她想象出他那孩子氣的模樣兒,她笑了。
你笑什麼?亞娜發現了朱俐沒來由的微笑,發出質問。
她這才發現自己的失態,趕緊將電話關上。沒什麼,她掩飾地說。
亞娜狐疑地看了看她。我不信。她說。
她沒再解釋,發生在一個人心底深處的東西是任何人都不能完全理解的,也解釋不清,她想。
她告辭先走了,朋友也沒有過於挽留,他們多少已經適應朱俐的這種變化了。
回到家,她發現自己一時還睡不著,拿出淳一為她畫的那些漫畫看著,心裏隱隱地蕩起一絲溫暖。
她走向電腦,打開,調出過去為淳一拍的照片,好在她悄悄地拷貝了一份,一張張看過去,那些不規則畫麵顯得格外的發人深思。她停住了,支頜思索著,終於臉上出現了一個頑皮的微笑,迅速將自己過去的照片調出來,選了幾張,在軟件上剪裁成合適的比例,再與淳一的照片進行PS技術處理。她發現做這些照片時自己開心極了,有一種旺盛的創作衝動。
很快就製作出一張張令她滿意的“合影照”了,看上去兩人還頗為和諧默契,這讓她太興奮了。她準備明天將它們放大成一張張大大的照片,懸掛在屋裏,讓它們充滿整個房間。
她放上了一曲《 約誓 》。五輪真弓的金嗓子響起時,發現自從心裏有了淳一後,自己在情感上變得不再無所依傍了。
又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朱俐起床了,習慣性地給自己煮了一杯咖啡,打開電腦,電腦的桌麵是她PS過的她和淳一的合影,她的目光一動不動地看著這張被製造出的影像,心中百感交集,她突然有一種要奔赴日本的欲望,去見淳一,她想神奇地出現在他的麵前。
她能想象他見到她那一瞬間的表情,錯愕、驚詫、不知所措,一定是瞪大一雙孩子般純真的眼睛看著她,半晌說不出話來。
她沉浸在這種浪漫的遐思中,好像這一切真的就發生在眼前一樣。可是如果真的出現在他麵前,她會對他說些什麼呢?
她臉紅了,火辣辣的,像燃起了一團烈火似的燒炙著她。是的,她能說什麼?她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愛。
一想到“愛”,她自己都驚了,是愛嗎?他們之間什麼也沒有發生過,淳一也就在她這裏做過幾天短暫的停留。
屋裏的牆上現在掛滿了她和淳一的合影,充斥了整個房間。
她品著咖啡,悠散地來到窗前,先拉開窗簾,接著推開了窗戶——明媚的陽光如一道燦爛的光流傾瀉進了她的小屋。她抬起臉來承受著陽光的撫慰,眼睛微閉,心裏升騰起一縷她自己都說不清的“甜蜜的憂傷”,她突然又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沉浸了一會兒,微微睜開眼,她似乎聽到了什麼聲音從空中掠過,嗬,是鴿哨聲,“嗚嗚嗚”地在無盡的長空中回蕩著,她仰起臉望去,在碧藍碧藍的天空中出現了一群鴿子,它們歡快地在藍天白雲間盤旋著,帶著“嗚嗚嗚”的鴿哨聲,嘹亮而清脆。她的心也被從天際中傳來的鴿哨聲托起,忽的一下熱了,蕩漾了起來。她看著它們,心中有一股熱淚在奔湧沸騰,她想起了“天使”。
就在這一刹那間,她隱約看見一個朦朦朧朧的光影,如同一個小精靈般從空中穿過鴿群,斜飛著向著她奔來。她沒看清,因為是逆光,她擋住前額再定睛看去。那個小家夥如閃電般地劃過長空,然後一個筆直的俯衝,撲簌簌地張開著翅膀落了下來,她的心髒驟然間狂跳了起來,定睛看去,不禁大喜過望。
是“天使”。
那隻她再熟悉不過的白色的鴿子,正瞪著一雙可愛的眼睛,滴溜溜地望著她,顛著小腿向她跑來,像是急切地要向她表達致意和問候,神態是那樣的親切與歡樂。
朱俐欣喜若狂地將它抱起,無限愛戀地捧著它,撫摸著它,喃喃低語地喚著“天使”的名字,她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這真像是在夢境中一般,是真的嗎?她覺得這一切真像是一個不可能發生的奇跡。
激動過後,她想起了什麼,目光落在了鴿子細長的小腳上,那裏果然拴著一個在陽光的映照下閃爍著光斑的銅圈。
她的淚水控製不住地流了下來。那一刻,時間仿佛停止了,萬物消失了,隻有她和她的天使。
她的心,也開始在高遠的天空中展翅飛翔。
2008年9月11日,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