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我,四仰八叉的被綁在這張鐵床上,已經半個來月了。這段時間,他們對我很好,姐妹們輪流看管,吃喝拉撒都有專人監護。他們夫婦倆到處找人幫我介紹對象,說起來,也隻有介紹對象來了,我才能站起來一會,套上外套,在客廳裏當一會展覽品。看著外麵晴空萬裏,突然想念前段時間的梅雨季。現在,寧波的楊梅山上的楊梅,應該又紅又大,每年姨都會給我留一碗,就給我一個人吃。
這些人是真心心疼我,在我獨自承擔他們夫婦倆的虐待的時候,這些人並不知道,我經曆著什麼。
但相親的事情,我死活不同意。他們就對我拳打腳踢,冷水澆灌。不過大夏天嘛,濕了就可以換一身衣服。我並不在意自己穿什麼衣服。隻是能少躺兩分鍾,就足以激動了。
就這樣過了差不多半個月,當然這期間,舅媽小姨叔叔啊,終於看不過去,也都來勸我。說到這個,我那段時間十分想念外公。
所以當外婆蹲在床邊,拿著手帕給我擦臉的時候,我的淚,無法禁止的往外蹦。
“怎麼了?看到格子手帕就想到外公啊?”外婆有些哽咽。
我知道的,外公的東西全部到了陰曹地府去了,他一個人在那裏安了家。外婆手上的這條,是同一塊布裁下做成的。十幾年了,外婆一直隨身攜帶。
委屈啊!
我想抱抱外婆,但我根本動彈不得。脖子上布條勒出的紅印,已經滲出血絲了。
“你是覺得非他不可吧?”外婆把手帕上的髒東西擰在臉盆裏,臉盆裏的水,早變了顏色,從來不知道,人不洗臉,會有那麼多塵埃停在那裏呢。那牙齒,應該也變黃了吧。畢竟口臭這麼重,我已經一個來月沒有開口說話了。
外婆幫我把臉洗幹淨,“要經常回來看看我啊!”她有些喃喃自語,你外公咽氣的那個下午,還推著電動棒,給別人澆築樓頂呢。翁嗡嗡的震動,以至於他喊了那麼多次我的名字,我都沒有聽到呢。我剛好從那棟樓邊上走過,我去摘棉花……
外婆幫我把頭發攏在一起,“要勤快點,愛衛生,多洗頭,就不會長虱子。多吃飯,好好睡覺,身體健康最重要。”我全程隻知道哭。
外婆走了,勸我的人也不常來。從小到大,誰對我好,我就聽誰的話。於是外婆和我說的,我一件一件都做到了。
他們竟然放鬆警惕,夫婦倆出去玩去了。隻留了二姐在家裏看我。二姐是一個愛憎分明,一條直腸通大腦的人。我請求她幫我洗頭,她嫌我髒,讓我自己洗。我把頭發解開,然後洗了澡,換了衣服。心裏再一次滿懷期待。
我知道,我的他要來了。
雖然他隻能到達市裏車站,但或許,我也能到呢?
炎炎夏日裏的台風雨,吹的人神清氣爽,喜上眉梢。二姐看《水月洞天》看的正開心,我提著簍子和二姐說去後山割豬吃的草,二姐先點了頭,我淡定的出了家門,扔了零件就開始往跑。二姐反應過來的時候,大家都找不到我了。
我看著大雨在半分鍾之內打濕別人家的被褥,也看見大風在六十秒內把樹連根拔起。但我沒有看到他們和阿姨舅舅叔叔姑姑等所有人找我的情景。我把肚子裏的塑料袋掏出來,重新換上幹燥的衣服。躲在磚塊後麵,輕輕的開始笑。
他到省會了!
他從省會到市裏車站了!
他打出租車到我鎮了!
啊!出租車到我腳下了!
我飛快的奔入他的懷中,然後司機啟動車子,我再一次遠離這個鄉村。
身份證沒有又怎樣,戶口本拿不到又怎樣?隻要我身邊有他,全世界都是我的!
“你躲在爛尾樓裏的一天一夜,害不害怕?”他給我遞了毛巾水還有麵包,然後小聲的問我。
我用力的搖頭。
不害怕,因為知道你一定會來,所以一點也不害怕。
經過姐夫家門口的時候,我看到他們夫婦倆在屋簷下躲雨的樣子,不由得覺得好笑。他們不過是想讓我的他上交十萬彩禮,他們夫婦倆好存著,給弟弟辦婚禮用罷了。
可是我自十三歲起,到二十三歲的這十年裏,哪一分錢不在他們手中?我的工資是他們領的,我的獎金是他們花的。我要買一隻糖水棒冰,還要問表姐。
就好像,我跑到後山的那天,表姐懷孩子在家休息,她剛吃過午飯,坐在沙發裏玩,突然接到電話,是我打的。我和她說:“姐我跑出來了,在山上。姐你說我應該怎麼辦?是你幫我叫車,還是叫我的他打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