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尾聲(1 / 3)

十五 尾聲

五年後。

2015年,新聞界發生了一件非常震撼的事情。第九十九界普利策專題新聞攝影獎,獲獎作者並未現身領獎,僅僅留下一組震撼人心的照片。

此作品是通過郵寄的方式到達評選組手裏,裏麵並未留有任何聯係方式,隻是在每張照片的背麵,都有一個手寫的簽名:shadow。

照片是一組各種膚色的兒童,有黑人,有白人,也有黃種人,孩子們的臉都模糊化了,他們唯一的共同點,便是各式各樣、振聾發聵的燒傷。雖然身體的火吻痕跡嚴重,但是孩子們臉上的笑容卻可以融化冰山。

這組照片一經公布,便震驚了了世人,大家在流淚同情的同時,紛紛來電哥倫比亞大學,稱想要幫助照片中遭火吻的孩子們,隻是評選組也沒有作者的聯係方式,於是一時之間,美國各大報紙、電台、電視、網站,紛紛頭版頭條尋找這名叫做“shadow”的人。

隻是這名作者遲遲未現身。

眾人由最開始的期待,到後來轉變成了失望,甚至是憤怒,有人甚至說shadow太自私,既然發布了那些孩子們的慘狀,卻又不讓人聯係上他們,就算是拍清楚孩子們的臉,大家也能夠找到那些孩子,好幫助他們。

流言蜚語到最後都歸於平息,自是這組無人領獎的照片,一直都存與紀念館中。

也不是沒有好處,自從這組振聾發聵的照片發布之後,有多個公益組織加入了更大的力度,也投入了更多的金錢和精力到燒傷兒童身上,不計其數的燒傷人群正在慢慢得以救治。

“喬暮,這裏。”簡清對著剛下飛機的人搖搖招手。五年未見,那個正朝著自己走來的女人卻似乎越變越小,長卷發,白襯衣,牛仔褲,帆布鞋,再加上掛在胸前大大的攝像機,這分明就是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

“抱歉,還特地要你來接我。”喬暮笑,不過言談話語間卻絲毫不見抱歉。五年了,她終於又再次塌上了這片土地,“簡清,好久不見。”

“不到我結婚還真見不到你!”簡清伸出雙臂,想要擁抱喬暮,喬暮卻徑直向站在簡清身邊的女人伸出手:“黃小姐,好久不見。”

“你好。”黃芸伸出手,卻不是握上她的,而是掐上了喬暮的臉,“皮膚真好。”

喬暮無奈地笑了笑,然後轉向簡清,“恭喜你,終於得償所願,抱得美人歸了。”

簡清看向黃芸,兩人眼裏都是千帆過盡,幸好沒有錯過的笑意。

是啊,雖然時間過去這麼久,很多的人和事都變了,但幸好,最重要的你還在我身邊。

決定在一起,是在喬暮離開後。

那天淩晨一點,言非白的母親打給簡清,擔心地問兒子在不在他那兒。

簡清安撫言母之後,立刻打給黃芸。兩人在酒吧裏找到言非白,黃芸在第N次拿下言非白的酒瓶時,那個胡子拉渣,瘦得過分的男人卻抱著她,喊著喬暮的名字哭得稀裏嘩啦。

兩個人好不容易把言非白送回了家,梳洗幹淨,然後丟上了床。

庭院裏,月光如銀緞,滿院的花香,沁鼻親香。

“你說,喬暮現在在哪兒?”黃芸坐在了門廊上,銀色的月光灑滿她全身。

“不知道,不過不管她在哪兒,一定也在思念著床上那個醉鬼。”簡清朝屋裏了努嘴努嘴。

黃芸苦笑:“相互折磨卻又相互思念,真有意思。”

簡清也笑:“怕就怕連折磨都不屑於。小芸,你還討厭喬暮嗎?”

黃芸搖了搖頭,靠在一旁的門廊上,睫毛低垂,滿身都是掩不去的疲憊:“說來奇怪,以前她在非白的身邊的時候,我覺得在這份感情裏,她膽小,她懦弱,她對不起非白的付出,可是現在,她都離開這麼久了,很多事情反而清晰起來,”黃芸看向簡清,“單方麵而無望的愛,不會持續這麼多年,喬暮一定也在以我所不知道的方式,默默地愛著非白。”

她的眼神太亮,亮到耀眼,亮到似乎能照出對方所有來不及隱藏的情緒和秘密。

沉默在兩個人之間蔓延。

“我說……”

“不然……”

兩個人同時開口,卻又同時被打斷。

“你先說。”黃芸看著簡清。

簡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向黃芸,嚴肅地道:“你,你上次住院……是哪裏不舒服?”

“你以為我是哪裏不舒服?”黃芸挑了挑眉。

“我……”簡清的目光順著黃芸的臉,慢慢往下,然後停在了她的小腹上,隨後又轉開目光,距離上次她生病已經這麼久了,如果是懷孕……早就應該看得出來,可是當時黃芸和言非白的欲言又止,不得不讓他往這方麵想。

黃芸看著眼前的男人,歎了一口氣,終於道:“隻是胃病複發,順便躲避家裏給我安排的相親,再順便小小的懲罰一下喬暮而已。”

有一點點的失望從心底冒出來,但更多的的喜悅鋪天蓋地而來,她終於願意和自己講話了,不是敷衍,不是針鋒相對,而是這麼地心平氣和,仿佛相處多年的老朋友。簡清激地站起來,而後又彎腰抱住坐在地上的黃芸:“小芸。”

“嗯。”

“小芸。”

“嗯。”

“小芸。”

“嗯。”黃芸笑了,伸出手,摟住簡清的腰。這麼長時間的猶豫、掙紮和不甘,其實在喬暮走後,看到言非白的那個眼神時,便已做了決斷,隻是,因為他,自己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折磨,所以才不想那麼輕易的原諒他,所以才想讓他和自己一樣痛。

“喬暮……”簡清通過後視鏡看著後座上的人,猶豫著開口,“言非白一直都在找你。”

“我知道。”喬暮邊翻看著相機裏剛剛拍下的照片,邊回答道。

“你這次回來,不見一見他嗎?”黃芸也忍不住問道。

“不用了。”絲毫沒有遲疑的回答。

簡清歎了一口氣,沒再說什麼。

五年前,當言非白發現喬暮失蹤之後,幾乎翻遍了整個A市,所有有關於喬暮的人他都問了個遍,就連當年喬暮的幼兒園同學他都找遍了。

簡清剛開始很看不慣言非白,人都走了才知道珍惜,才擺出這副癡情的樣子給誰看,可一年過去了,兩年過去了,三年過去了,四年過去了,直到現在的五年過去了,言非白的身邊沒有出現任何一個女人。

這五年裏,他像清心寡欲的和尚一樣,為了某種信仰守身如玉,雖然身在商場,也時不時攜帶著女伴出酒會,但是他不再與女伴有過多的身體接觸。漸漸地,對言非白有想法的女人們慢慢地知道了,盛鼎的言總,生意是越多越大,出手也是一向的大方,隻是不再像以前那麼玩得開了,酒會上連酒都喝得少了。

“喬暮,還沒有問你,你現在過得好嗎?”

“很好。”看到窗外的好景色,喬暮忍不住拿起相機,打開窗戶,連按快門,“終於能做自己喜歡的事,很開心,也很自由。”

這樣的喬暮是簡清所陌生的,淡然而隨意,不再執著於某件事、某個人,整個人從內到外都散發著一股光芒,讓人移不開眼,真好。

“你這次回來呆多久?”

“你的婚禮後就走。”喬暮歪著頭拍下路邊的一棵樹,“我訂的後天晚上的機票。”

這麼快?

簡清和坐在身邊的黃芸對視一眼,看來,言非白沒有機會了。

言非白沒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會接到曾經的“情敵”簡清的電話。

“喬暮回來了,我把她的號碼發給你。她這次是回來參加我的婚禮,後天就會離開了。”簡清簡單的一句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交代得一清二楚。

好半天,言非白才回過神,他的掌心微微地出著汗,半天仿佛才找到自己的聲音:“謝謝你肯告訴我。”

電話裏,簡清的笑聲傳過來,帶著意料之外的味道:“我也沒想到有一天我會給你打這個電話,可是言非白,你不要太有自信了,喬暮現在,可能誰都不需要了。”

言非白掛掉電話,看向窗外。

她終於……回來了。

五年前,言非白意識到喬暮已經恢複了的時候,她正暖暖地,毫無防備地對著自己笑。那樣的笑容,自己已經很多年沒有看過了。於是他貪心地想著,就讓他多裝幾天傻吧,多被依賴幾天,多被需要幾天,多照顧她幾天……隻是沒想到,她卻另有計劃。等他出差回來,她便已不見了蹤影。

是自己太自信,相信她不會離開自己,相信她既然醒來還願意呆在自己的身邊,肯定不舍得離開自己。

隻不過十一位數字,言非白卻按了半個小時。電話接通的一瞬間,言非白緊張地站起身。

“hello?”

既陌生又熟悉的聲音,隔了兩千多個日日夜夜,再度在自己的耳邊響起。

“抱歉。”電話裏的人輕笑,“我忘記自己已經回國了。你好。”

回國。拿著手機的手不自主地握緊,她在另一個國家呆了五年,那一個五年,有誰從這個簡單的招呼開始,與她日日相見交談,走進她的生活生命?

而自己的號碼這麼多年都未曾變過,不過就是為了等她一個隨時隨地都可以打過來的電話……而她,居然不記得自己的號碼……言非白站在窗前,看著整個城市的星光燦爛,車水馬龍,心底有個地方冰涼冰涼的,卻又因著喬暮的回來,有著一絲絲的溫度。

“喬暮,是我。”

“非白?”喬暮有點訝異,她揭下眼膜,看了看手機來電顯示,果然是曾經熟悉入骨的十一位數字。

“我想見你。”言非白打斷喬暮,簡簡單單的四個字,聽不出太多的情緒。

電話裏沉默了兩秒,而後是喬暮陌生的聲音傳來:“好。”

言非白在看到喬暮的時候有一點陌生的恍惚,她的樣子並沒有變,經過這五年的打磨和沉澱,仿佛就像是博物館保險箱裏,隻能看不能摸的珍寶,外表精致溫潤,卻再也看不出內在絲毫的漣漪,就連她看到自己,抬起頭打招呼的現在,眼裏的笑意也帶著疏離的禮貌,再也不見半分以前的溫柔和在意。

“對不起,臨出門有一個會,所以來晚了一點……”言非白莫明地有一點緊張,拉開椅子坐下。

“沒事。”喬暮放下手機,淺笑道,“我已經自作主張地點了兩杯咖啡——是你以前喜歡的口味。”

以前?言非白原本的一點笑意瞬間消失在嘴角:“謝謝。我這個人比較戀舊,喜歡的口味一直沒變。”

“那就好。”

送咖啡的小姑娘適時地送上來兩杯咖啡:“請慢用。”

“謝謝。”喬暮拿起咖啡淺淺地喝了一口,爾後看向窗外大片的香樟樹,明亮的陽光下,是一張張年輕的麵孔,“我以前一直想和你在這個咖啡館裏約一次會。”喬暮看向言非白,笑得有些懷念,有些無奈。

“我知道。”他怎麼會不知道,當年的他單純得一眼就看得穿,他隻是假裝不知道而已。

“你果然知道啊。”喬暮低頭喝咖啡,明亮的光線從窗口打進來,打在她修長精致的頸項上,讓言非白禁不住地想伸手摸上去。

事隔十幾年的A大咖啡館,五年後的再次相見,為什麼會選在這種地方?言非白很想問,但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難得的下午休閑時光,咖啡館人不是很多,陽光穿透厚厚的香樟樹葉,打出一片一片的陰涼。不時路過的年輕麵孔,朝氣蓬勃,讓人覺得一切似乎都充滿了希望。

“上大學的時候我一直都很孤獨,可是你永遠都沒有時間。”喬暮左手攪拌著咖啡,右手撐在頰上,看向窗外,“我身邊稍微親近一點的朋友都被你嚇跑了,以至於我大學四年居然都沒有交到什麼朋友。”

真奇怪,當年明明難過得要死的事情,現在輕描淡寫地說出來,卻仿佛在說別人的事。

“……對不起。”言非白看著喬暮。

喬暮笑著搖了搖頭:“那個時候我們有一門課超難,我還記得那門課的教授被同學們細稱為普羅米休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