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司馬朗麵色一正,在坐席之上挺起身來,侃侃說道:“叔父和張大叔眼下所遭遇的這般難處,小侄自是清楚的。家父遠在京都也十分了解,他派小侄火速趕回溫縣老家,就是想通過小侄之口轉告各位親戚、故舊、父老,我河內郡西畔與京都洛陽境壤相接,東麵鄰近成皋、虎牢關,南邊又靠大河,而成皋、虎牢關正是關東諸路義軍鋒芒所指之地,實乃兵家紛爭之要衝,難以自安。倘若我等恬然而不知警,日後隻怕難免會遭池魚之殃。在此,小侄懇請諸位未雨綢繆、見機而作,能夠防患於未然!”

“建公(司馬防字建公)大哥與伯達賢侄所言極是啊!”司馬昌和張汪聽罷,不禁互視一眼,齊齊點頭深深感慨道,“隻是,這‘未雨綢繆、見機而作’八字說來容易,落到實處時又當如何舉措呢?我等絞盡腦汁,亦是束手無策——總不能將縣內所有百姓也變成那流民散卒一般東遷西徙罷?”

司馬朗從席位上緩緩站起了身,徐步走到廳堂中央立定,向四方賓客躬身環行一禮之後,方才直起腰來拱手肅然說道:“依家父之見,這保境安民、未雨綢繆的上上之策,莫過於聯合諸位親戚、故舊、父老、鄉親組建護鄉塢,讓我們自己保護自己!”

他此語一出,全場頓時一片沉寂,靜得連一滴水珠掉到地上都聽得見聲響!

隔了半晌,才見司馬昌咳嗽一聲,滿麵凝重之色,緩緩開口而道:“護鄉塢這個計策倒是不乏可取之處,隻是,愚叔請問伯達賢侄,這護鄉塢你準備如何組建呢?會有多少親族、故舊、鄉親、父老加入這裏麵來呢?還有,他們能真正抵擋得住那些如狼似虎的散兵流寇嗎?”

司馬朗聽了,並不立刻回答,而是向司馬懿瞥了一眼,示了示意,又道:“關於如何組建護鄉塢,此番京都臨別之前,家父給我們兄弟倆交代得十分清楚。懿弟記性最好,還是讓他來複述家父的意見罷!”

司馬懿早已會意,也起身離席出列,來到司馬朗身旁站定,向諸位親友行過禮後,方才拱手而道:“家父的意見是,我司馬家將免除溫縣老家所聘佃戶今年的全部糧租,由他們每戶提供一名青壯男子加入護鄉塢隊伍之中——這樣,算了一下,在溫縣境內我司馬家的佃戶共有五千餘戶,一戶出一個青壯塢丁,我們就可以召集到五千餘名塢丁了。”

“免除佃戶們今年的全部糧租?”身為孝敬裏裏長的堂伯司馬榮一聽,不禁大吃一驚,“建公弟可真是大方啊!不過,我司馬榮還得靠自己府中那七八百個佃戶納租交糧養活一大家人呐!我司馬榮可做不到像他這樣豪爽!建公弟在京都當大官,吃的是皇糧國賦,咱們可不能和你們這一家比。”

“伯父大人,那大股大股的流寇、散兵如今已是蜂擁而來,漸漸逼近了家鄉。”司馬懿神色一凜,正視著坐在他對麵的司馬榮,肅然言道,“您認為此情此景之下,今年還能像往年一樣安安逸逸地坐等那些佃戶上門交糧完租嗎?流寇散卒蜂擁而至,搶財劫糧,無惡不作——您以為自己可以置身事外?他們可都是不問青紅皂白亂搶一通的暴徒!”

說著,他又躬身向大家環鞠一禮,語氣極為懇切地說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這個道理,列位長輩隻怕比小侄更懂一些罷?前些年的黃巾妖賊之亂,已讓列位長輩吃了一些苦頭;眼下董太師和關東諸侯的這一番中原混戰,隻怕比黃巾之亂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這……”司馬榮聽完,不由得有些語塞了。但他一想到自己要憑空損失那麼多糧租,來組建什麼護鄉塢,心裏就像被割了一大塊肉去了一般,終是有些不太樂意。他忍了一陣兒,還是囁嚅著擠了幾句話出來:“呃……呃……這個……仲達賢侄、伯達賢侄啊!一下子就免去這些佃戶整整一年的糧租……這也免得太多了……最多讓他們年底少交一些糧租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