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家村。

村尾上,一間搖搖欲墜的茅草房內。

破舊的草席上躺著一名瘦弱的年輕女子,雙眸緊閉,麵色慘白。

忽地。

草席上躺著的年輕女子猛地睜開雙眼,一雙冷眸折射寒霜如寒潭下蟄伏的毒蛇。

蕪芊塵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似有千斤石壓在胸口,還有人拿著大錘碎她胸口的千斤石。又沉又震,一股子腥甜在喉間浮沉,不上不下,根本喘不上氣。

身為雇傭兵的蕪芊塵,無論身處任何環境都會保持冷靜,不動聲色打量四周,時刻保持攻擊狀態,不會讓自己陷入被動還手狀態。

隱忍著身體的不舒服,手習慣性的往腰上摸索。

蕪芊塵一愣。腰間空無一物,她的匕首不見了。

等等。

她所處的環境也不對。

她不是出任務護送秘密藥劑,被同行暗殺重傷墜崖了嗎?這麼高的懸崖,她不可能還活著。現在的身體在她睜開眼睛的那一刻,除了軟綿無力,並沒有其他疼痛感覺。

很不對勁。

視線落到角落瑟瑟發抖的小男孩身上,模樣估摸三四歲,衣衫襤褸,骨瘦如柴,正手足無措的驚恐望著她。

小男孩身後還藏著一個小女孩。

“娘,你要打就打我,不要打妹妹。是我偷偷帶妹妹上山的。”男孩眼裏泛著淚花,一副小大人模樣,佯裝鎮定的看著蕪芊塵。

娘親的眼神好可怕,像冰刀子一樣,紮得他渾身冰冷,身體不受控製的顫抖。

兩個小豆芽對她造不成威脅,無視小男孩,目光環顧四周。

稀稀疏疏的稻草房頂,空蕩蕩的茅草房,幾個破舊瓦罐躺在角落,幾根房梁搖搖欲墜。

家徒四壁來形容都不為過。

還未等她有所反應,一串不屬於她的記憶如海水漲潮,一瞬間淹沒了她。腦袋被這記憶填充,像強行充氣的皮球一樣,脹痛得不行。

好在這疼痛來得快,去的也快。

一盞茶的功夫。

她就像看了一場無聲的快進電影,走馬觀花的看完了一個女子的二十二年華成長錄。

原身還在繈褓中就被家人拋棄山林,幸好得到蒲家村的獵戶蕪大壯撿回家收養為女兒。這蕪大壯雖說不是富足人家卻是個打獵能手,光棍了一輩子老了白撿了個女兒,放在手心裏寵愛得不行。

這原身在養父身邊,沒病沒災的長大了。容貌一等一的長得好,十裏八鄉盛傳的美人。無數文人墨客,鄉裏豪紳都想求娶的美娘子。

蕪家的門檻近乎要被踏破,這原身的養父也是個奇人,自家閨女養得水靈,整天念叨是個福氣娃,一般小門小戶他都看不上,以至於到了十八都沒有定下婚事。哪料到同年一月,這原身去山上設陷阱捕獵的時候,莫名其妙被迷暈了。一夜過去,等找到的時候,就看到她脖頸下全是斑駁紅痕,身上衣衫不整昏迷不醒的躺在山洞中。

以前踏破獵戶家門檻的那些人,從那一夜後,全都消失匿跡。這養父經受不住這沉重打擊,心口鬱結大病不起。這一病就拖拖拉拉,苟延殘喘一年後,便撒手人寰了。為了給養父治病,家裏的積蓄也兜了個幹淨。

未出閣女子失了貞潔,更是未婚生子,這種喪門風之事,本應該是要浸豬籠的。是這養父臨死前拽著村長苦苦哀求。這原身才保住了命,被趕到村尾這間破茅草屋。

屋漏偏逢連夜雨。

這原身在天寒地凍之日頂著大肚子上山尋口吃食,豈料在冰天雪地裏生下一對龍鳳胎,深一腳淺一腳的拖著虛弱的身體在寒雪裏前行爬回了茅草屋。身體也落下病根。三天兩頭就昏迷不醒,風吹便倒。

幸好。

這兩個小豆芽命硬,饑一頓飽一頓的,竟然活到了現在。

蕪芊塵歎了口氣,收回思緒。這原身是個可憐女子。既然她承了這身的恩,就得報了這因果。這兩個小豆芽她會負責撫養長大。

偏頭視線落在兩個小豆芽身上。

嗯!瘦,真的瘦,胳膊腿兒都跟竹竿差不多,一看就是營養不良。

蕪芊塵想撐起身子,卻失敗了,渾身軟綿無力,隻能無奈的躺在破草席上,偏頭對著牆角裏的兩個小家夥招手,道“過來。”

她沒有和小屁孩打交道的經驗,這沙啞的嗓音,帶著強硬的命令之意。

小男孩嚇得腿一抖,差點摔倒。小女孩躲在身後嚇得不輕,不受控製的哇哇大哭起來。

蕪芊塵有些汗顏,身為雇傭兵,常年混跡金三角地帶,做的都是見不得光的事情,難免身上有戾氣,嚇到小朋友了。手握成拳放在唇邊輕咳兩聲,掩飾自己的窘態。

盡量控製自己的音量和態度,溫聲說道:“過來,我不打你們。”努力上揚嘴角,笑得很僵硬。

看到蕪芊塵這幅模樣。

小男孩雙腿打顫,抖得更厲害了,不斷往角落後退,還不忘護著身後的小女孩。

此時的蕪芊塵哪裏知道,她不笑還好,這一笑,加上慘白的臉色,平躺歪著頭,活脫脫的女鬼詐屍無疑了,更像黃泉路上勾魂的鬼羅刹,帶著森寒之意。

蕪芊塵笑了半天。

角落裏的兩小豆芽抖了半天。

誰都沒有動。

屋內氣氛詭異安靜。

半晌。

隨著聲聲的‘咕嚕’聲響起。打破了屋內的氣氛。

蕪芊塵坐起上半身,她是餓暈了,完全沒力氣起來,休息了半會,這會才堪堪撐起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