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幹年前的趙國都城邯鄲,驛館中住著嬴政一家人,也住著燕國的太子丹和他的老師鞠武。那時的趙國強大著,有能力讓別的國家把未來的王位繼承人派來做人質,從而脅迫這些國不能做出損害趙國利益的事情。那時秦國已經開始在諸侯國中哢哢地拔節。你在蓬勃著的莊稼地中諦聽,你會聽到莊稼哢哢地拔節。但是秦國知道自己怎麼回事兒,知道自己的骨骼還沒有結實著呢,乖乖地讓嬴政的老爸在邯鄲做人質。悄悄地在國內興著翻天覆地的變化。甚至渾然忘記了贏異人在趙國的存在。敦厚的贏異人孤寂著。但是那個大商人銳利的目光洞悉著可能的未來。而且他留意到了贏異人的敦厚。他和贏異人來往著,密切著。當然,更多的時候是贏異人前往大商人的府上前往大商人的豪宅。他們飲酒,他們暢談,有絲竹之音悅耳,有輕歌曼舞娛目。敦厚的贏異人很開心,很開心的時候他才能表現得稍微放肆一點。而且還僅僅是目光放肆一點。大商人銳利的目光捕捉到了信息。大商人毫不猶豫就把贏異人不斷用目光觸摸的女人歸了贏異人。這是一種饋贈,所以父親和母親的結合是沒有什麼儀式的。但是大商人看透了贏異人的敦厚。贏異人善待著那女人。那女人生產了。一定有許多人幫著贏異人算日子。算贏異人把那女人接過來的日子距生產的日子。他們結論出了不對勁兒,除非先前贏異人就和那女人私通而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那麼就是,那女人產下的是別人的孩子。嘁嘁喳喳。贏異人不動聲色。而且守侯在女人的身邊。像沒有那些嘁嘁喳喳一樣喜愛著新生的嬰兒。忘情親吻那細嫩的小臉。忘情地讓那雙細嫩的小手抓撓著自己的臉頰。那是一種令全身麻酥酥的感覺。漸漸,他就渾然地把自己當做了孩子的父親。在他的寂寞中,擱置了一個女人,又擱置進了一個兒子。而且還不需要為生計發愁,反正有趙國養活他們。反正他無須奮鬥,要做的隻能是等待。耐心地等待。
回憶童年,嬴政能記得起的最早的事情是跳樓梯。順著梯級,從上邊往下一級一級地跳。太子丹看他跳。娘看著他跳。開始的時候娘不叫他跳,他非要跳,娘就在前邊護衛。跳來跳去,娘就覺得無須護衛。兒子的骨骼在一點一點地結實。再後來,娘就放心地叫他去和太子丹玩。自己做著自己的事情,放心地讓政兒和太子丹玩。那天政兒跳樓梯,已經是能偶爾躍下兩級樓梯。政兒跳得很賣力,甚至洋洋得意。但是,太子丹說:“你看我的!”太子丹跑上樓去,翻過欄杆。政兒不知道他要幹什麼。太子丹張開雙臂,躍了下來,像大鳥一樣地落了下來。政兒張大了嘴,差點兒喊出了聲。太子丹完整地站了起來。洋洋自得地站了起來。政兒敬佩得不得了。政兒崇拜這位大哥哥啊。總是依賴地把自己的小手放在太子丹的手中。有次政兒病了,發起了高燒,總是躺在炕上昏睡。昏睡中他感覺有人在親吻他的臉頰。憑感覺,不是爸,不是娘。睜開眼,他看見太子丹牽掛地望著他。他向太子丹笑一笑,把小手伸給了太子丹。
高高的樹上,有一個喜鵲窩,窩中有小小的雛兒不時地能看到它們探出的小腦袋。大喜鵲飛回來向它的孩子們喂了會兒食兒又飛走。不時地能看到雛兒探出的小腦袋。政兒仰脖望著那窩兒望得脖子都有些疼了。“你想要小喜鵲嗎?”太子丹問。政兒點頭。太子丹就上樹。喜鵲們為了窩的安全,總是把窩建在險峻的高枝。但是太子丹無畏地攀向高枝。順著另外一個樹杈兒接近著喜鵲窩。政兒張大了嘴,驚恐地望著太子丹。就在太子丹向喜鵲窩伸出手去的刹那,樹枝發出喀嚓的一聲斷了,太子丹發出啊的一聲長叫,和樹枝一同落了下來。爬起來的太子丹呲牙咧嘴地捧著他的右胳膊。太子丹的胳膊摔折了。很長很長的時間,那胳膊才痊愈。就是在這痊愈的過程中,政兒的娘和爸才能放心一點地讓政兒跟著太子丹跑。大人百無聊賴著,他們不人心剝奪孩子的快樂。所以,太子丹的胳膊痊愈了之後政兒繼續和太子丹瘋跑。這鍛煉了他的勇敢。甚至去看對死囚犯的斬首。大刀揮起,會有一道耀眼的光亮。而後就是鮮血噴濺而出。那鮮血叫你感覺到是滾燙滾燙的。
太子丹喜歡用手掌摩挲政兒的鼻尖兒,感受細嫩的鼻尖兒給他手心兒帶來的那種癢酥酥的感覺。政兒不喜歡跟小的孩子玩,喜歡跟太子丹在一起。所以他很怕太子丹不理他。所以當太子丹把手掌一伸到臉前,政兒就很乖地仰起臉來讓太子丹摩挲。
後來燕國派來一個叫鞠武的人給太子丹當老師。太子丹要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學習上了。要聽鞠武的講課,要看鞠武安排他看的書。鞠武來的時候帶了好多好多的書。政兒想和太子丹一同聽課一同看書。但是鞠武敵意著他。從不向政兒提問。仿佛沒有政兒在跟前一樣。政兒指著書簡上的字兒問:“鞠先生,這是個什麼字兒呀?”鞠武說:“這不是我應該教給你的。”當時政兒不明白鞠武為什麼敵意著他。一點兒也不明白。後來成為秦王的嬴政才明白,那是因為鞠武知道他嬴政可能就是將來的秦王!做為燕國當然不希望秦國的國君有知有識。太子丹學習的時候,政兒受不了鞠武的敵意,回家找爸找媽學習。但是他沒跟爸媽說起鞠武的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