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了一忽兒,熊經略、小虎兒到來,卻不見寨主李紫霄同來。眾人慌請熊經略高坐。
熊經略兩手一拱,笑吟吟說道:“今天驚動諸位,並不是俺侄女主意,卻是俺同她商量好以後,請諸位到此一談的。這樁事,可以說完全由俺主動,可是關係貴山寨的興隆,因為俺師兄去世當口,曾留有遺言,說是三義堡路、袁、李三姓,必須始終保持密切關係,又看中了一個愛婿,臨死時,已在俺侄女麵前露過口風,在俺侄女自己雖然沒有說出詳情,但是我已知道,既然湊巧到此,必須替她作主,完成她終身大事,好對得住我去世的師兄。她終身有了著落,便可一心一意整理山寨,此後她放手做事,也可便利一點。諸位也可同舟共濟,做出一番大事業來。”
說到此處,話鋒略停。這其間,卻急壞了路鼎,喜煞了袁鷹兒。在路鼎當局者迷,一聽到李老師傅在世時已看中了一位愛婿,必定另有其人,品貌本領,必定勝過自己百倍,這樣一思想,焉得不急?但是袁鷹兒卻旁觀者清了,他先聽到三姓必須始終保持密切關係,後說的那位愛婿,不是路鼎還有哪一個?熊經略先頭說的事情棘手那句話,無非故布疑陣,略作驚人之舉罷了。
不提兩人暗地亂想,一忽兒,又聽熊經略向袁鷹兒笑嘻嘻地指道:“湊巧這位袁兄,早已把大媒責任扛在肩上,向俺侄女不知提過多少次,說的那位新郎,也正是俺師兄在世時看中的那位愛婿。”
這一句話,聽在路鼎耳內,宛如震天價一個大霹靂,憑空當頭打下,又像打下的不是霹靂,卻是一個九天仙女,心裏驚也驚得過,喜也喜得出神,又加上立在身旁的袁鷹兒,暗地扯他衣襟,益發急於想聽出下文,可是心腔子裏咚咚亂跳,一上一下,宛如十幾個吊桶在水井內來回打滾一般。熊經略以後說的甚麼話,罰誓也聽不出一句來,隻聽得眾人一陣拍手歡呼,轟的一聲,立時把他圍住,賀喜的,說笑的,撮弄得騰雲駕霧一般,鬧了一陣,總算袁鷹兒能說善道,把他架出重圍,溜回兩人住所。
路鼎坐了片時才覺心神安定,一開口,便說了一句:“熊經略這樣大恩大德,教俺怎樣報答?”
袁鷹兒大笑道:“我的路兄你怎麼啦,難道真樂糊塗了嗎?佳期就在眼前,多少正經事要你去辦,怎的說出這樣癡話來。”
路鼎茫然道:“怎的佳期就在眼前,究竟熊經略說甚麼話來?”
袁鷹兒笑得打跌道:“原來你真樂迷糊了,大約熊經略以後對眾人說的許多話,你都沒有入耳。他說路、李兩家婚姻就此定局,他是女媒,我是男媒,而且因為沒有尊長,他也算女家主婚的長輩,又因為他不能在此多留,明日恰是黃道吉日,一切俗禮,盡行刪去,你們兩人,就在明天正午,在聚義廳上交拜,後寨就作洞房。三義堡分寨,暫請黃寨主主持,好讓你騰出身子,穩作新郎,所有張燈結彩,辦喜慶筵席,犒賞全寨士卒,都已派定幹練頭目,連夜分頭趕籌起來,不信你此刻再到廳上去看,保管已煥然一新了。你想時機這樣迫促,你難道真個百事不管,光身做新郎嗎?”
路鼎一聽,急得跳起身來,拉住袁鷹兒道:“我不知事情辦得這樣急促,不怕簡慢了俺們師妹嗎?”
袁鷹兒忍住笑聲,說道:“誰說不是,但是他老人家獨斷獨行,誰敢道個不字。”
路鼎又道:“現在咱們兩人得速回三義堡去,籌備一切,我總要對得起我師妹才是。袁兄你好人要做到底,幫我趕回咱們三義堡去,知會家裏人置辦應用東西才是。”
袁鷹兒道:“紫霄師妹不比他人,又關係著山寨麵子,男女兩家應辦東西,都在你一人身上。至於裝飾洞房,置備妝奩,那是萬萬來不及的,好在師妹是女中豪傑,這種東西滿不在她心中,隻要你禮貌周全,誠心誠意,也就罷了。倒是總寨分寨,上上下下一切人等,滿得重賞,於你麵上也風光。依我看,事不宜遲,咱趕回三義堡籌備犒賞羊酒財帛,知會三姓父老集塞賀喜,才是正理。”
路鼎連連稱是,於是兩人備了幾匹快馬,帶了幾個得力人,也不通知別人,立時飛也似的趕回去了。
當天晚上,兩人又趕回山寨,大家手忙腳亂,分頭辦事,人多手眾,易於告成,各處分寨和三義堡三姓族人俱都到來,連各處山頭好漢,也紛紛聞名趕到,參與婚禮,頓時把塔兒岡上下弄得人來人往,賓客如雪。李紫霄身為總寨主,變了新娘子,一時難以見客,隻好分派黃飛虎、翻山鷂分頭款待,黑煞神、過天星內外糾察,老 三三三三三三三三三。三三三三三三三三三三男家總提調是袁鷹兒,其餘全寨頭目和路、袁兩族父老,都派定執事,倒也井井有條。
一宵易過,轉瞬便到了第二天正午吉時,忽聽得廳內,讚禮的一聲高唱,階下鼓樂又細吹細打起來,寨門外又是通通幾聲炮響,接著劈劈卜卜鞭炮聲,直響到後寨去,原來這時新郎路鼎,全副戎裝,騎著雕鞍鮮明的高頭大馬,帶著二十多名雄赳赳的堡勇,到後寨舉行迎親之禮去了。
待了一忽兒,袁鷹兒如飛地跑進聚義廳,向眾人一拱手道:“吉時已到,新郎已迎將來了。”話言未畢,寨柵外又是震天價幾聲炮響,聚義廳階下一條甬道上的人們,春雷般一聲歡呼,立時波分浪裂般兩下分開,讓出一條長長的道路,顯出一對繡字大旗來,旗上卻繡著“三義堡分寨寨主路”幾個黑字,旗後緊跟著二十多名壯勇,一對對披紅插花,手捧提爐,爐內香煙縷縷,籠罩著喜氣洋洋的堡勇,緩緩趨近階下,倏地分開,相向而立。壯勇對麵立定,鸞鈴響處,新郎誠惶誠恐地翻身下馬,由廳上黃飛虎、翻山鷂迎扶進廳,直到正中香案前向北立定。
這時聚義廳大非昔比,廳前掛燈結彩,當然不用說,便是廳內也布置得錦繡輝煌,正中香案點著蟠龍舞鳳的臂膀粗巨燭,獸鼎內焚起百合異香,屏風上掛了一副刻絲的三星大軸,其餘羅列著奇珍異寶,繡帳羅屏,把袁、路兩家寶物和山寨曆年積存的貴重物品,都裝飾得幹幹淨淨,連寨主的幾把虎皮交椅,也改頭換麵,給錦繡交錯的帷幔遮住了,隻有從白骨坳怪物身上剝下來的那張金碧毛皮的第一把交椅,卻依然高供在香案上麵,說是山寨規矩如此,總寨主的交椅不能隨便移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