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綱一把奪走我的刀,隨後一連幾個耳光打了過來。我隻是感覺像打雷一樣轟隆隆一連幾聲響過。我感覺眼睛裏的天空一會兒高一會兒低,我感覺身子下麵的山包像彈簧床一樣。
鄭綱的那張臉俯在我麵前,他正在衝我大喊著什麼,我感覺眼前好像擺了一個哈哈鏡,他的嘴巴張得很大,一會兒左臉鼓起來,一會兒右臉鼓起來。他正在扭曲著,扭曲著……我的耳邊還是隻能聽見打雷一般的聲音,我感覺很疲憊很疲憊,感覺眼皮就要掉了下來。我眯起眼睛就能看見“花瓶”,看見“花瓶”正從那“女枯樹”上掉下去,嘴裏還在大喊著“我愛你”,看見她猛地撲上來的樣子……我能看見歐陽,歐陽在我耳邊說著:“我聽小印的,我就是跟他來的,他去哪兒我都跟著。”這聲音一次接著一次地重複著……
我又看見了包爺,包爺正在給他漂亮的富家女朋友讀著那封長長的求愛信,那信很長……包爺就那樣讀著讀著,一直讀著。
我感覺臉上有些疼,耳邊的聲音好像也變了聲調,是一種熟悉的聲音,那聲音在我耳邊大喊大叫著,震耳欲聾。我用力聽著,把所有精力都集中到我的兩個耳朵上,終於我聽見了那聲音——“小印,冷靜、冷靜……冷靜……”我能確定,那聲音是來自鄭綱的。
我吃力地挑著自己的眼皮,眼前的鄭綱依然是扭曲著的,但他的嘴巴一直在動來動去,隻要那嘴巴一動,一看見那排白色的牙齒,耳朵旁就再次響起他的聲音。
我就這樣掙紮著,掙紮了好一會兒才從意識混沌中清醒過來。鄭綱一直對著我大喊大叫著,一雙手也連續拍打著我的臉蛋兒。隻是他喊我的聲音似乎並沒有我聽見的那樣大。
漸漸地,我看清楚了鄭綱。他一下接著一下地拍打著我的臉蛋兒,嘴裏不斷說著:“小印,冷靜點,冷靜點,冷靜冷靜……”
我終於清醒了過來,我看見了鄭綱的臉,甚至他臉上的痘痘,鄭綱停止了拍打喊叫,直接躺在了我旁邊。我看見了藍天那麼清澈,它就固定在那裏,並沒有時而變高時而又變低。我隻是感覺腦子裏突然空蕩蕩的,不,是亂糟糟的,每每要想什麼,一大堆相關不相關的東西都會一擁而上,就像是下水道口被一堆堆破塑料袋、破果皮給堵得嚴嚴實實。我能感覺到,明明確確地感覺到自己的心很疼,揪著疼。我還能感覺到,我的眼淚順著眼角正在不住地往下淌著,一串緊接著一串地往下淌著。
鄭綱突然在旁邊說:“小印,他們未必會傷害他們。”
他說了兩個“他們”,但我知道他要表達的意思。我也聽得出他說這話絲毫沒有底氣,我知道他這是在安慰我,也是在安慰他自己。但我不敢反駁他,因為我也在安慰我自己,他們不會死,不會被那幫匈奴兵給殺死。他們對匈奴兵而言還是有用的,至少可以用他們來要挾我,要挾鄭綱。他們的目的還沒有達到,他們不會輕易殺了“花瓶”他們,不會的,肯定不會的。
我在不斷地暗示著,暗示著讓自己的心不再揪著疼,不再痛不欲生。
我現在一門心思就想找到“天臍”。既然“天臍”有開天辟地的神力,既然對方為了得到它而不惜大肆殺人,甚至用這麼多年的時間布下這麼大的一個局——我的想法接近天方夜譚——那麼它能不能讓也許已經死掉的“花瓶”、歐陽他們複活?或者,如果他們幸運地還沒有慘遭殺害,那麼我是不是可以用這個“天臍”換取或者營救他們?
我身體裏突然充滿了力量,似乎有了一種莫名的使命感。我彈坐起來,裝好短刀,起身向正東方向大步走去。鄭綱被我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不明就裏,但他還是知道我要做什麼,起身追了上來。我們一路朝著正東方向,鄭綱嘴裏在數著數:“三十八、三十九……”我好奇地問他這是在做什麼。他邊繼續走邊說“數步子”,說完竟然還能繼續數下去,並且把說話時遺漏的幾步也數了進去。“四十三、四十四……”他隨後又補充,“我這麼走一步大約80厘米,1000米大約是1200多步,和你收到的提示距離差不多時,我們就可以在周圍尋找沙盤上那個圓圈地形。”
我邊走邊說:“到地方時,那個圓盤應該會有特殊反應。”他隻是從嘴角輕撇出一個不屑的“哼”字來,繼續認真數著他的步子。他一邊數著步子一邊往前走著,他的速度可以用小跑來形容。
我緊趕慢趕地追著他,高高低低地走過了一片又一片的沙地、灌木區,又是沙地……
走著走著,鄭綱突然停了下來,我差點撞到他的背上。我納悶地看向他,他卻並沒有看我,而是遠遠地看著前方,嘴裏問我:“看見了沒有?”說著伸出手不敢確信般用力揉著眼睛。
這是我第一次聽見鄭綱發出這麼不自信的語氣,第一次看見他做這麼不自信的動作。我歪過頭看去,隻看見白花花高低起伏的沙地,以及那已經偏西的太陽。他接下來說的話,讓我有點不可思議:“是他們,歐陽他們幾個。”
我猛地再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前麵隻有幾個起伏不斷的山包,並沒有其他的。我心想這家夥會不會是累得出現了幻覺,伸手在他眼前擺了擺:“你沒事吧?鄭綱、鄭綱,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