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燕子入懷嬌魂初定 才郎列座慧眼頻親(1 / 3)

第五回 燕子入懷嬌魂初定才郎列座慧眼頻親

範陽太守府裏,忽然失了火。一霎時,火光燭天,人聲鼎沸。起火的地方,在後衙馬槽,那馬槽四麵緊貼監獄,東麵緊貼花園圍牆。那火頭一珠一球如潮水似的向花園牆裏直撲進來,正當那厚卿和嬌娜小姐站立的地方。可憐嬌娜小姐,自幼兒嬌生慣養,深居在閨房裏的,如何見過這陣仗兒?早嚇得她倒在厚卿懷裏,玉容失色,不住地喚著“哎喲!”厚卿一條臂兒,扶定她的腰肢,伸手到她羅袖裏去,握住她的手,說道:“妹妹莫慌!俺送妹妹到母親跟前去。”他兩人正向通內堂的廊下走去,耳中隻聽得天崩地裂似的一聲響亮,那西麵的一垛圍牆,坍下一丈多寬的缺口來,恰恰把那座通內堂的月洞門兒堵住。那烈焰滾滾,向這牆缺裏直擁進來。接著牆外一陣一陣喊殺連天,越喊越響,看看喊到牆根外麵了,嬌娜實在驚慌得撐不住了,她一轉身,伸著兩條玉也似的臂兒,抱住厚卿的頸子。隻喚得一聲:“哥哥救我!”早已暈厥過去了。這時火已燒到花園裏的走廊,那喊殺的聲音,越逼越近。厚卿也顧不得了,把嬌娜小姐攔腰一抱,轉身向園東麵奔去。直奔過荷花池,向那假山洞裏直鑽進去。

那洞裏原是有石凳石桌的,厚卿坐在石凳上,把嬌娜坐在自己懷裏。又低低地湊著嬌娜耳邊喚著:“妹妹快醒來!”嬌娜慢慢地轉過氣來,兩行珠淚,向粉腮上直淌下來,點點滴滴落在厚卿的唇邊。厚卿忙摟緊了嬌娜的身體,臉貼著臉兒,低低地說了許多勸慰的話,又連喚著“好妹妹”。這時,聽山洞外兀自洶洶湧湧的人聲火聲,十分喧鬧。厚卿抱定了嬌娜的嬌軀,一個一聲一聲喚著“哥哥”,一個一聲一聲喚著“妹妹莫慌,有哥哥在呢。”他兩人靜悄悄地,躲在山洞裏,足過了半個多時辰,聽那外麵的聲息,漸漸地平靜下來。厚卿才放下嬌娜的身軀,扶著走出了假山洞。看時,四圍寂靜無聲,隻那西邊半天裏,紅光未退;那一輪涼月,照得滿地花蔭。樹腳牆根,蟲聲嘰嘰。再看嬌娜時,雲髻半偏,淚光溶麵,月色照在她臉上,真好似泣露的海棠,飲霜的李花。不由厚卿萬分憐愛起來,攏住她的手,又伸手替她整著鬢兒,嘴裏又不住地喚著妹妹。他兩人手拉著手兒,肩並著肩兒,緩緩地向月下走去。

看看走到小紅橋邊,嬌娜說道:“俺腿兒軟呢!”厚卿便扶她去坐在橋欄上,自己卻站在她跟前。那月光正照在嬌娜臉上,真覺秀色可餐,厚卿不覺對嬌娜臉上怔怔地看著。嬌娜這時驚定歡來,見厚卿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便忍不住撲哧一笑,低下頭去。厚卿這時,真是忍不得了,便大著膽,上去樓定玉肩,伸手去扶起嬌娜的臉兒來;嬌娜也乘勢軟綿綿地倚在厚卿懷裏,厚卿俯下脖子去,在她朱唇上甜甜接了一個吻。接著緊貼著腮兒,四隻眼兒對看著,在月光下麵,越覺得盈盈清澈。彼此靜悄悄的,隻覺得她酥胸跳動,半晌,嬌娜把厚卿的身體一推,兩人對笑了一笑。正情濃的時候,忽聽得池那邊有喚小姐的聲兒,厚卿替嬌娜答應著,那四五個丫鬟和嬌娜的奶媽,慌慌張張地尋來。見了嬌娜,氣喘籲籲地說道:“小姐快去,險些兒不曾把個夫人急死呢!”便有兩個丫鬟,上來扶著嬌娜。這時月洞門口已挖出一條路來,他們都爬著瓦礫堆兒,走進內堂去。榮氏見了嬌娜,喚了一聲:“我的肉!”一把拉進懷裏。嬌娜嗚嗚咽咽地哭起來,榮氏再三撫弄勸慰著,嬌娜才住了哭。停了一會,丫鬟傳進來說:“外麵伍相公候著。”那飛紅、醉綠、眠雲、漱霞一班姬妾,正在淌眼抹淚,一聽說伍相公來了,大家便躲進屏後去,那奶媽也上去把嬌娜扶進房去。

這裏榮氏才說一聲請,丫鬟出去把伍相公領進屋子來。榮氏見了,站起身來讓座,那伍相公上來請過了安,才退下去打偏著身兒坐下。說道:“夫人和小姐哥兒二夫人都請萬安,外邊沒有事了。那班死囚徒,也已一齊捉住,不曾漏走得一個。隻是累得夫人們吃了這一場大驚嚇,全是學生們防範不周的罪,還要求夫人們饒恕。”說罷,又站起來請下安去。榮氏忙喚老媽子拉住,說道:“如今火已救熄,囚犯不曾走得一個,這都是相公的大功,和老爺的宏福。內宅女眷,雖說受些驚慌,虧得不曾給囚徒打進來,這真是一天之喜。隻是如今須打發一個妥當的人,趕到前站去通報老爺。請老爺公事完畢,趕快回來。再者,這花園是通內宅的,那牆垣坍倒了,趕快須傳喚匠人來修理完好,方可放心。這幾天須點撥幾名兵丁來,早晚看守這個缺口,是要緊的。”榮氏說一句,那伍相公答應一個是。吩咐完了,便站起身來,請了一個安,倒走著退出去了。

這裏眾姬妾和嬌娜小姐,見伍相公去了,便又走出內堂來。厚卿向他舅母打聽,是怎麼樣起火的。榮氏說:“全是那看守囚徒的節級不小心鬧出來的。那班囚徒,買通了小牢頭,打聽得俺老爺要出門去,他們便約在今夜,先點派小牢頭在馬槽裏放一把火,接著那班囚徒打破了獄門,一齊衝出牢來。到那時,這個節級看事體鬧大了,手下雖有幾個士兵,如何抵擋得住?便急去報知伍相公。在這個時候,已有三十多個囚徒,逃出在外麵。他們若隻圖逃去性命,原可以脫得身了,不料內裏有一個領頭的囚徒,他打聽得老爺姬妾眾多,便起了不良之念,重複打進衙門來。趁火勢擁進馬槽院裏,意思要打從花園外麵推翻牆頭,衝進內宅來。當時三四十個囚徒,扛著大木柱子,拚命地撞著牆,嘴裏亂嚷亂喊,這是何等可怕的事?”榮氏說到這裏,嬌娜不由得向厚卿偷偷地看了一眼。那飛紅也接著說道:“那時嚇得我摟住安哥兒,隻有打戰的份兒。後來還是太太出了個主意,吩咐俺們一齊鑽進地窖去躲著。太太又因不見了小姐,急得她四處亂找。虧得皇天保佑,那都尉官得了消息,立刻帶了人馬,趕進衙門來,這時那班囚徒,正撞翻了花園的牆垣,當頭已有幾個凶悍的囚徒,從火窟裏爬進園來。那都尉手下的兵丁,把個馬槽院子團團圍住,又把那爬進牆來的幾個囚徒捉了回去,才算把一天大禍,平服了下來。”榮氏說道:“這一場功勞,全虧那都尉,和俺衙門裏的幾位相公,明天吩咐廚房裏,須辦上好的酒席,把都尉請來,請伍相公陪著,好好管待一天,便是俺內宅裏,也須擺一席酒壓壓驚呢。”那班姬妾,聽說要辦酒席,便把愁容淚眼收去,個個歡喜起來。那安邦聽了,快活得在屋子裏打旋兒。榮氏說:“時候不早了,大家睡去吧,明天早點起來,俺還要痛痛快快地喝一天酒呢。”說著,一眼見了厚卿,又笑說道:“我幾乎忘了,如今花園的牆垣打破了,園子裏也住不得人了,外甥哥兒快搬進來,在我後院睡吧!”厚卿巴不得這一句話,當時許多丫鬟聽了,便到西書房裏七手八腳的一陣,把厚卿的鋪陳書籍,一齊搬到榮氏的後院的東屋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