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又感羅衾不耐春寒,漸漸從夢中驚醒。心事無人可告,唯有托諸夢境;而夢鄉新到,又被寒冷喚回。
其輾轉難眠之意,淒然溢於言表。“不許愁人不起”,多少無可奈何的情緒,都包含這六字之中,詞人為離情所折磨而痛苦不堪,又因明誠外出而實有此情,並非虛構。虛虛實實,感人至深。
從“清露晨流”到篇終,詞境為之一變。此前,詞清調苦,婉曲深摯;此後,清空疏朗,低徊蘊藉。
“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寫晨起時庭院中景色。從“重門須閉”,“簾垂四麵”,至此簾卷門開,頓然令人感到一股盎然生意。日既高,煙既收,本是大好晴天,但詞人還要“更看今日晴未”,說明春寒日久,陰晴不定,即便天已放晴,她還放心不下;暗中與前麵所寫的風雨春寒相呼應,脈絡清晰。以問句作結,更有餘味不盡的意味。
這首詞選本題作“春情”或“春日閨情”。全詞從上片的天陰寫到下片的天晴,從前的愁緒縈回到後麵的軒朗,條理清晰,層次井然。詞中感情的起伏和天氣的變化相諧而生,全篇融情入景,渾然天成。是一首別具一格的閨怨詞。[4]
五、評價:
宋黃升:花庵詞客雲:前輩常稱易安“綠肥紅瘦”為佳句。餘亦謂此篇“寵柳嬌花”之語亦甚奇俊,前此未有道之者。(《增修箋注草堂詩餘》)
明楊慎《草堂詩餘》卷四:情景兼至,名媛中自是第一。(評“被冷”以下二句)二語絕似六朝。又《詞品》卷一:……填詞雖於文為末,而非自《選》詩、樂府來,亦不能人妙。李易安詞“清露晨流,新桐初引”,乃全用《世說》語。女流有此,在男子亦秦、周之流也。
明李攀龍《草堂詩餘雋》卷一:(眉批)心事有萬千,豈征鴻可寄?“新夢”不知夢何事?(評語)心事托之新夢,言有寄而情無方。玩之自有意味。上是心事,難以言傳,下是新夢,可以意會。
明王世貞《弇州上人詞評》:……易安又有“寵柳嬌花寒食近,種種惱人天氣”,“寵柳嬌花”,新麗之甚。
明沈際飛《草堂詩餘正集》卷四:真聲也。不效顰於漢魏,不學步於盛唐,應情而發,能通於人。有首尾。“寵柳嬌花”,又是易安奇句。後人竊其影,似猶驚目。
明陸雲龍《詞菁》卷一:苦境,亦實境。
明徐伯齡《蟫精雋》卷十四:……又“寵柳嬌花”之言,為詞話所賞識。晦庵朱子雲:今時婦人能文,隻有李易安與魏夫人。
清毛先舒《詩辨坻》卷四:……李易安《春情》,“清露晨流,新桐初引”,用《世說》全句,渾妙。嚐論詞貴開拓,不欲沾滯,忽悲忽喜,乍近乍遠,所為妙耳。如遊樂詞,須微著愁思,方不癡肥。李《春情》詞本閨怨,結雲“多少遊春意”、“更看今日晴未”,忽而開拓,不但不為題束,並不為本意所苦。直如行雲,舒卷自如,人不覺耳。
清王士禛《花草蒙拾》:前輩謂史梅溪之句法,吳夢窗之字麵,固是確論,尤須雕組而不失天然。如“綠肥紅瘦”、“寵柳嬌花”,人工天巧,可稱絕唱。
清彭孫遹《金粟詞話》:李易安“被冷香消新夢覺,不許愁人不起”、“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皆用淺俗之語,發清新之思,詞意並工,閨情絕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