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陽被她逗樂:“‘學霸’可是很嚴的。”
沈願立即雙手抱拳:“師父!請受弟子一拜。”
彎腰的瞬間,沈願的餘光瞥見圖書館門口右邊的書架後,陽光落在地板上,照出一個影子,風一吹,影子晃了晃。
咦?有人在那兒?
南陽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疑惑地問:“怎麼了?”
“好像看到一個人影。”她說。
“我去看看。”
“不用啦。”沈願攔下他,“可能是我眼花了。”
下午三點考試,沈願提前十分鍾回到教室,嚴陣以待。
隔壁教室裏的林嘉星皺著眉一臉的不耐煩。試卷從前往後發到他手裏,他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往桌上一扔,然後就準備睡覺,心裏想的是等快交卷時再隨便答一答好了。
他對這些死記硬背的功課一點興趣也沒有,可放下筆的那一瞬,他想起沈願中午說的話——
“學霸”可遇不可求!
去他的“學霸”!林嘉星抿著唇,盯著空白卷子看了片刻,又重新拿起筆。
一旁的陸過寫累了,抬頭活動脖子,轉頭看見林嘉星正在認真答題,他震驚得瞪大眼睛。
晚上在食堂吃飯,陸過迫不及待地把這個消息繪聲繪色地講給沈願和趙妹兒聽:“上午考語文,這少爺一直睡到快交卷時才慢悠悠地起來,胡亂寫幾筆就算完事。他下午竟然老老實實答題了,我差點以為他中了邪!”
“中什麼邪?他估計是怕分數太低會丟臉。”沈願不以為意。
林嘉星正端著果汁回來,瞥了她一眼:“再低也比某人高。”
“比我高?”沈願反唇相譏,“林嘉星,你做夢呢?”
陸過把筷子一放,對趙妹兒說:“來,飯後甜點來了。我賭一塊錢,阿星贏,你呢?”
趙妹兒看了一眼沈願:“那我肯定賭阿願,兩塊錢。”
沈願頭一昂:“那是!這幾天挑燈夜戰的我還能比不過考試時睡大覺的某人?”
林嘉星看著她,淡淡一笑,從桌上拿起紙巾,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然後往後一靠,半挑釁半嘲諷地看著她:“是嗎?”
沈願氣得牙癢癢,她最見不得他這副自大的樣子,當即一拍桌子:“不信就來賭一把!”
“好。”林嘉星答應得十分爽快,“看在你是女生的分兒上,我賭大點,我綜合成績要是進不了年級前十就算我輸。”
年級前十?趙妹兒看了他一眼。
沈願瞪大眼睛:“林嘉星,你吹牛好歹也有個限度吧!”
“敢不敢賭?”
“你敢我就敢!”
他挑眉問:“贏了怎麼辦?”
“聽你的!”
“做我一個月的小跟班。”他說。
沈願咬咬牙:“行!但要是你輸了呢?”
林嘉星看著她,雙眸閃閃發亮,燈光落在裏麵,眼睛像是鑽石。他一整張臉都被照亮,璀璨異常。
“我輸了就離開雲上,離開星海。”
陸過“嗷”了一聲:“啊!玩這麼大!”
林嘉星勾起嘴角,目光還落在沈願臉上。玩得大嗎?他就是要玩大點,讓她知道,他不比任何人差,別人能夠做到的,他也可以。
沈願有些困惑,目光充滿探究意味地看著他。說不出是怎麼回事,她竟然有點緊張,心裏泛起異樣的感覺。
考試一結束就放假了,難得有一個沒有作業的周末,大家興奮地討論著周末去哪兒玩。
“我爸答應我周末帶我去滑雪。”程瑜說。
“去哪兒?”
“北海道。離得近,不然長途飛行太累了。”
“哇!想去!”
“想去?那不然我和我爸說一聲,反正是自家的飛機,多一個人也無所謂的。”程瑜笑著說。
秦澤明抱著籃球從旁邊經過,故意用誇張的語氣說:“自家的飛機——真闊啊!生怕人家不知道。”
程瑜憤怒地道:“關你啥事!秦澤明,你是八婆嗎?女孩說話你也要偷聽。”
“偷聽?”秦澤明不屑地說,“你說得那麼大聲,全世界都知道了,我用得著偷聽?”
沈願收拾好書本,正準備離開“戰場”,就聽見程瑜冷嘲熱諷地說:“聽說你是學校從市籃球隊招來的,怪不得自卑,見不得別人好。”
“你——”
沈願聽聞有點意外,扭頭去看秦澤明,見他一張臉漲得通紅。周圍的同學都看熱鬧似的笑著看他。
沈願走出學校,打開車門就看見靠在座位上戴著耳機聽歌的林嘉星。他閉著眼睛,似乎是睡著了。睡著了的他看起來還不錯,她悄悄打量他,想起了這段時間發生的幾件事。說實話,這幾件事裏他的反應挺讓她意外的。很奇怪,他們明明相處幾年了,但她忽然覺得似乎自己從來就沒有了解過他。
他忽然慢悠悠地睜開眼睛,映著窗外的夕陽,他的眼睛亮得驚人。沈願愣了一下,四目相對,氣氛一時間有些微妙。她竟莫名感到有些緊張,趕緊打破沉默:“真能睡啊!就快到家了。”
“哦。”林嘉星揉了揉眼睛,剛睡醒的他顯得比平常要溫和許多。
天黑了,小區裏各家院子外的柵欄旁都亮著燈,像是掛在樹梢上的星星。沈願望著這景象,心裏一陣溫暖。付出還是有回報的,這裏和她小時候住的大雜院簡直有著雲泥之別。如果不是當了明星,她肯定住不起這樣的地方,也上不了雲上高中。
忽然間,她想起了秦澤明:“聽說秦澤明是我們學校的籃球隊隊長。”沈願扭頭看他。
好端端地怎麼提起這個人?林嘉星蹙眉:“怎麼了?”
“今天程瑜嘲笑他是籃球特招生。”大概是因為今天兩個人之間的相處還算和諧,沈願忍不住多說了兩句,“其實想想,我和趙妹兒還不是一樣?如果不是被命運眷顧,做了明星,我們也是沒有機會進雲上的。”
他有些不解:“那又如何?”
“你不懂。你們這些天之驕子、嬌女,生來就擁有很多別人奮鬥一生也不一定有的機會,我們拚盡全力才能達到的高度,你們隻需要輕輕鬆鬆抬起腳就能達到。”她的神情認真。
這是兩個人第一次談論起這種話題,林嘉星從沒想過這些,也不知道沈願竟會有這種心理。在她眼裏,好像他得來的一切都是他簡簡單單就得到的,可事實並不是這樣。
他轉頭看她,黑暗中,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伸手就可摘的星星。他看著她的眼睛,心裏有一股衝動,想要離她比現在更近一些。
“過來。”他說。
沈願狐疑地看著他。
“過來。”他抬起頭,指著自己的下巴給她看,“看這裏。”
她仰著頭去看他手指的地方。借著路燈,她看見他下巴上有一塊很明顯的疤,約半根中指的長度。他皮膚白皙光潔,那疤痕顯得十分觸目驚心。
兩個人站得很近,她的呼吸仿佛落在了他的傷口上,這是他第一次主動給人看他的傷口,心怦怦跳得很快。
“這是?”她問他。
林嘉星雙手插在口袋裏,一副不經意的語氣:“男人的勳章。”
他爸爸曾經一臉冷酷地和他說,隻有弱者才會想要別人的關切,隻有弱者才會喋喋不休地表達自己的傷口與疼痛,他不想表現出懦弱,反正傷口都已經結疤了。
沈願白他一眼,受傷就受傷了,還男人的勳章!
“沈願。”他目視著前方,語氣平淡,“沒有人能夠隻輕輕鬆鬆抬起腳就讓別人滿意,或是達到自己的目標。”
沈願愣愣地看著他,路燈下,他的側臉仿佛被罩上了一層柔和的光,遙遠又模糊。她突然間想起了趙妹兒說過的話:宇宙萬物各有擔當,誰也不見得比誰輕鬆。這樣的話,趙妹兒說出來,她不覺得意外,但從他這個自大又驕傲的渾蛋口中說出,就令她感到有點驚訝了。
是不是她從前對他有太多偏見,所以從沒有看清過他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就像我們永遠也無法看清月球的背麵一樣。
兩個人沉默著走到沈願家院外,他朝她揮了揮手後大步離開,隻留下一個瀟灑的背影給她。
她看著他的背影有片刻出神,直到爸爸在陽台上喊她:“阿願?”
沈願推開柵欄,一進門就聞見從廚房飄來的香味。“做的什麼好吃的呀?”她小饞貓似的問道。
“火鍋。”沈爸爸說,“你媽媽在廚房準備食材。”
“太棒了!好久沒吃火鍋了。”沈願說,“我去廚房看看。”
沈願感受到一種切實的幸福與滿足,她從小到大最大的心願就是一家人和和美美,父母不再爭吵。
沈媽媽正在洗菜,灶台上放著準備好的肉、丸子和其他食材。她走過去在湯鍋前聞了聞:“真香!”
沈媽媽笑道:“晚上多吃點。”
“那必須的。”
“明天在家還是去公司?”
“去公司。明天要和林嘉星對戲,還要練舞。”
“說起這小孩我才想起來,我今天下午看見他家保姆了,說是家裏有事,急匆匆地走了。”沈媽媽邊說邊把洗好的菜裝盤。
“哦。”
“自從搬來這裏,好像還沒見他爸媽來過。你見過他爸媽嗎?”
沈願想了想:“好像見過一次,不太記得了。聽寧姐說他爸媽滿世界飛,很忙的。”
“是嗎?那不得了啊,都是成功人士。”沈媽媽想了想說,“你去喊他一起來吃火鍋吧。”
“不用了吧。”這幾天兩個人難得不吵架,她可不想再招惹他。
“你們既是同學又是同事,又在相鄰住著,我們熱熱鬧鬧地吃火鍋,他一個人待著,想想也不得勁兒呢。”沈媽媽堅持,“快去!”
沈願想了想,難得今天家裏氛圍這麼好,她也就不掃興了:“行,我去喊他。”
沈願從家裏出來,一路小跑,穿過小徑跑到林嘉星家門前。
“林嘉星,是我。”她說。
“7274。自己進來。”林嘉星的聲音傳來,“我在二樓書房。”
對於他將家門密碼就這樣隨便給人,沈願搖了搖頭,然後輸入密碼。隻聽“嘀”的一聲,門開了,客廳裏一片黑暗。沈願伸手拍開開關,燈亮了,整個客廳展現在她眼前:光可鑒人的地板,沙發旁半人高的花瓶裏插著幾根枯枝,牆上掛著名畫,櫃子上放著精致擺件,幹淨、整潔,卻又無比空蕩。
這裏的擺設陳列與她第一次進來時毫無區別,沒有一點煙火氣。雖然她家時常鬧得雞飛狗跳,但至少有人間煙火氣,這裏卻隻令人覺得冷。
沈願抬頭看了看二樓,似乎有點明白他乖戾的性格是怎麼來的了。
推開書房門後,沈願嚇了一跳,隻見地板上到處都是草稿紙和各種零件,以及汽車模型。書桌上堆滿了書和薯片,一旁還放著一盒還在冒熱氣的泡麵。
這間房的亂與客廳的整潔形成鮮明對比,卻都透露出一個信息,主人過得非常懶散隨意,甚至還有點孤單。
林嘉星坐在地板上,嘴裏咬著一支筆,腳邊堆著零件和圖紙。他皺著眉,一臉不高興地看著圖紙,聽見開門聲連頭都沒回。
沈願走到他旁邊:“你幹什麼呢?”
“起開。”林嘉星伸手拽住被她踩在腳下的一張圖紙。
沈願往旁邊挪了挪,好奇地湊過去看。林嘉星在圖紙上畫了幾筆,又添了些細節,在空白處潦草地寫了一串東西。沈願歪著腦袋打量:“車?”
林嘉星抬眼看她一眼:“你來幹什麼?”
“哦,差點忘了正事。”沈願站直身體,“我媽媽喊你去我家吃火鍋。”
“火鍋?”他有點愣住,“你媽媽喊我?”
“去不去?”沈願的肚子不爭氣地叫了一聲,“不去就算了,我走了啊。”她說完就走。
“喂!”林嘉星喊她。
她回頭。
“你這人也太沒誠意了吧。”林嘉星站起來,“不過看在阿姨的分上,我就不和你計較了。”
“德行!”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下樓,一片寂靜中,腳步聲與呼吸聲交錯,兩個人的影子長長地拖在身後,像是兩人長了條尾巴。
沈願問他:“你剛才在做什麼呢?”
“設計汽車。”
“什麼?”
林嘉星白她一眼:“我說我在設計汽車,懂了嗎?”
沈願顯然沒能消化他話裏的意思。他在設計汽車?這個草包說他在設計汽車?她想起不久前趙妹兒和她說過他和陸過是在少年賽車隊認識的。
“賽車為什麼要設計汽車?”沈願“不恥下問”。
林嘉星這次倒沒有嘲笑她,而是認真地解釋:“少年車賽比賽其實是方程式汽車大賽,汽車的設計到製造都是車隊獨立完成,然後參加比賽。”
“陸過也參加了?”
“嗯,我們的隊員有十一人,每個人分工不同。”他語氣有點驕傲,“我們的隊伍是Fly,我是隊長。”
Fly,國際上很有名的少年賽車隊,連續兩年奪得由美國和德國共同舉辦的賽事的冠軍。沈願聽同學討論過這個車隊,說他們如何如何厲害,隊長又帥又神秘,比賽時戴著麵罩,隻露出一雙眼睛,車技非常了得。竟然是他!
“你為什麼會……會想要參加賽車比賽?”她問。
“我喜歡啊!”他理所當然地回答,“以後我們會成為真正的賽車隊,我們還會設計出真正屬於我們車隊的獨一無二的賽車。”
沈願愣愣地看著他,心裏有些複雜的情緒在發酵,驚訝、意外之餘還有點不是滋味。突然之間,好像身邊每個人都比她厲害,身上都藏著一種驚人的技能,隻有她什麼都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