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爸爸回來了喲！
1.
“哎喲，疼死我了，真是太痛了，我真是太傷心了。”
平時很安靜的屋塔房裏，此時此刻響起了聲嘶力竭的哭號聲。
但是在我看來，這就是一場鬧劇。
我看著靠在椅子上大聲喊痛的人，他的五官和我如此相似，但是渾身的裝扮讓我不敢和他相認。
已經過耳朵的頭發油膩膩的，臉上紅一塊青一塊，但更多的是髒兮兮的泥漬。
他的身上穿著藍格純棉襯衣，但此時像是被人用刀子劃破了一般，胸口、肩膀處都破了。袖子已經被磨得發亮，幾個帶著絨毛的洞排著隊呈現在袖口處。土黃色的褲子上有一道特別大的口子，露出了膝蓋，而膝蓋上麵也都是傷痕。
“好疼啊，梨奈竟然不認識爸爸了，爸爸真的好傷心啊。”不大的眼睛被一副眼鏡遮住，筆挺的鼻梁上，幾道傷痕隨著他的動作微微外翻。
我看了看艾倫，想起剛剛爸爸趴在地上的姿勢，艾倫鼻子上的擦傷應該是剛剛為了救我造成的。
我又偷偷看了一眼艾倫，他的神色有些尷尬。
“伯父，梨奈說得對，這裏不是很方便，我先打水給您擦一下，然後檢查一下傷口。正好我給梨奈和表哥帶的便當足夠多，您先吃點兒。”
之前我和艾倫帶著爸爸回屋塔房的時候，正好碰到了來給我送便當的司徒。
司徒走到爸爸麵前，拿出隨身帶的紙巾想幫他擦擦臉，卻因為爸爸的奮力掙紮沒有實現。
我的心情就像是坐過山車一樣，我不自覺地往艾倫那邊靠了靠。如果不是司徒的無意提醒，我都已經忘記了自己對外說的艾倫的身份。
司徒在我的引導下，以為艾倫是我的表哥，但是我最親的親人——我的爸爸月禮翔，即使再糊塗，也知道自己的家族中沒有一個叫艾倫的男孩。
萬幸的是，此時爸爸根本沒有聽司徒在說什麼。
即使這樣，我的心裏也十分亂，爸爸不可能一直都這樣鬧，但是現在這種情況我該怎麼辦？
假裝艾倫隻是一個熱心的路人？如果司徒不在這裏，我完全可以這麼做，但是此時，我像是到了一個十字路口，不知道該怎麼往下走。
我無助地看向艾倫，但這位尊敬的血族大人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裏無法自拔，就連平時那種施舍的眼神都不給我一個。
“哎呀，不要碰我，我要讓我的女兒看看，她有多麼狠心，竟然連自己的爸爸都不認識了！”
什麼？我不認識你了？
看著依然無理取鬧的爸爸，還有拿著紙巾站在他麵前不知所措的司徒，我的心中忽然湧起一股怒氣。
“爸，你能不能不要喊了？這裏是女生宿舍，雖然屋塔房是獨立的，但是你這麼大聲，會被聽到的！我們已經沒有地方住了，你不要再添亂了好不好！”
我皺著眉頭看著我唯一的親人——我的爸爸，隻覺得好笑，一直以來，這個被我稱為“爸爸”的人究竟給我帶來了什麼？
“難道你要讓我們連最後的容身之地都失去嗎？”
一直以來我都在忍，即使遇到不公平的待遇，我也努力忍耐，當作是對我的鼓勵。
可我遇到的都是什麼？
我，月梨奈，明明隻是一個普通的女孩，父親欠債破產，房子被收走，流落街頭，在學院嚐盡人情冷暖，空閑時間要去打工，還要麵對競爭對手的打壓……
還有那次，明明在艾倫的幫助下可以參加英語演講比賽，卻因為眼前這個不靠譜的父親忽然出現，所以隻能放棄。
“我沒有和任何人去爭，沒有用任何卑劣的手段去搶，我隻是在利用有限的機會努力養活自己，可是為什麼所有人都和我過不去？我到底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一定要遭受這種待遇？”
我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一滴又一滴地落到地上。
“到現在你都不肯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隻是一直在喊疼，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你滿身是傷，心裏比你更疼？我一直都在找你，可是你呢？明明離我這麼近，卻一直都不肯現身。我被壞人圍住的時候，你在哪裏？我衝著你的背影不停哭喊的時候，你又在哪裏？”
我捂住臉，隻想挖個坑將自己的頭埋起來，學著鴕鳥，告訴自己外麵的世界不存在，這樣就可以逃避此時的困境。
這時，一隻髒兮兮的、布滿繭子的手將我的雙手拿下來，一下一下地幫我擦著眼淚。
我的視線逐漸清晰起來，映入我眼簾的是那張胡子拉碴、滿是泥痕和傷痕的臉，那雙熟悉的眼睛正用憐愛又愧疚的眼神注視著我。
“對不起，梨奈，我隻是想讓你過上令人羨慕的生活，可是我不爭氣……”他說道。
就像很久以前那樣，我哭著撲到他的懷裏，對他說有人跟蹤我，他就像現在這樣，用手將我的淚水擦幹。
我的父親啊，不管什麼時候，你都是這樣對我的。
可是……
“月伯伯，梨奈，我覺得我們現在應該冷靜一下。梨奈，我們現在應該搞清楚月伯伯的情況，哭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司徒走到我和爸爸麵前，焦急地說道。
這時候的他和平時欺負我的那個家夥完全不一樣。
我看著爸爸，從剛才開始他的眼神就在閃爍，像是有什麼想隱瞞的。
“爸爸，難道你現在還不想告訴我你遇到了什麼事情嗎？如果你不說，那我就……我就再也不認你這個爸爸了！”我打掉他幫我擦眼淚的手，狠狠地說道，“這就是一家人嗎？難道我們還不如普通親戚嗎？”
“唉……”爸爸歎了一口氣，然後坐到椅子上，說道，“不是我不想你，梨奈，爸爸遇到了很麻煩的事情，如果衝動地和你見麵，會給你帶來麻煩的。你媽媽去世早，爸爸一直都希望你能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可是咱們家沒有那麼好的條件，所以爸爸就去和別人做生意，但……”
爸爸拿過司徒遞過來的紙巾，在臉上抹了一把，繼續說道：“但我不是做生意的料，每次我都會和你說，這次生意做成之後就讓你過上真正的千金小姐的生活，可每次都讓你失望。梨奈，爸爸對不起你，看到你受委屈，看到你害怕，隻能偷偷地看著你，爸爸沒本事，但是你不要不認爸爸好不好？”
“我每天打完工回宿舍的時候會聽到奇怪的腳步聲，就是你嗎？”我忙問道。
爸爸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梨奈，我知道你生我的氣，是我沒本事，對不起你……”
“明明就是你好高騖遠！爸爸，你總是這樣，每次都會和我說，讓我過上好生活，可是最後我得到了什麼？我被人從家裏趕出來，親人消失，我隻能自己打工生活，難道這就是你所說的幸福快樂的生活嗎？”
“梨奈……”
爸爸沙啞且帶著疲憊的聲音響起。
“我在外麵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怕你吃不飽穿不暖、被人欺負。可是，這些天看到我的小梨奈努力地養活自己，我就放心了。我欠了別人一大筆錢，隻能打工還債，不然就會連累小梨奈，所以往後……”
我的心猛地一跳，一種不祥的預感從心中升起。
爸爸抹了抹臉，繼續說道：“爸爸放心了，你很堅強，還有司徒一直幫著你，我真的放心了。以後不要再找爸爸了，等還清了債，爸爸就會回來的。也許這段時間會很長，但是梨奈，一定要相信爸爸，這次爸爸不會再騙你了！”
說完，爸爸下定決心似的往門外走。
“等一下！”
我大喊了一聲，此時司徒和艾倫都衝到了爸爸的麵前想要攔住他。
我往前走了一步，此時我的喉嚨就像是堵著一塊大石頭，哽咽著說不出話。
“爸……留，留下來……吧！”
心裏想說的話到了嘴邊卻成不了語句，我努力地說著我心裏最想對爸爸說的話。
我用手背抹了抹眼淚，說道：“你是我唯一的親人，我們是一家人啊。就算生活貧困，就算負債累累，我們也是親人，就應該共同分擔。我從來都不想做什麼千金小姐，我隻想和爸爸平平安安地活著。即使沒有錢也沒關係，我隻想爸爸留在我的身邊……
“爸爸，你留下好不好？”
我哭著看著爸爸的背影，心中期盼著爸爸能回頭。
“我長大了，我可以打工，可以和爸爸一起還債。爸爸，你留下來好嗎？”
我的眼淚一滴滴地落在地上。
求你不要再離開了，就算是一輩子都隻能過著清貧的生活，我也無所謂，就讓我心裏的那個願望實現吧。
這時，一個熟悉的懷抱擁住了我，一隻手撫摸著我的頭，眼淚一滴一滴砸在我的頭上。
我笑著閉上眼睛，任由淚水在我的臉上肆意流淌，緊緊地抱著他。
爸爸，不要再離開我了。
2.
那天之後，爸爸便留下來了。
生活要重新開始了。
屋塔房很小，而且這裏是學院的女生宿舍，絕對不會允許一家人居住。
爸爸留下了，意味著我們必須重新找一個住的地方，一個小小的容身之地。
不過，想到這幾天司徒找我的時候，和我說爸爸在他的公寓住著，每天都會看報紙找工作，我的心裏也就踏實了。
那天，爸爸決定留下來之後，就和司徒離開了，而這幾天，司徒都會找我，向我報告爸爸最近的情況。
司徒沒有將爸爸帶到他的家，而是安排他住在了自己名下的一個小公寓裏，讓他家的私人醫生幫爸爸處理身上的傷口。
每天司徒都會和我在打工的咖啡屋見麵，告訴我爸爸這一天的情況。
“學院附近的小區住的都是學院裏的老師和教授。有一位教授要出國兩年，家裏沒人，所以想把房子租出去，他將自己的私人物品都放在了二樓，一樓供租戶使用。因為他想讓租戶看守房子，所以價格很便宜。我已經幫你定下來了，錢我先墊上，等到月伯伯找到工作，你們再慢慢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