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泉路盡,忘川河奔騰咆哮,
奈何承忘川,
從今生,到來世,
便是這一橋之隔,
卻注定是天涯陌路。
黃泉路的盡頭,便是忘川河,河裏汙濁的波濤亙古至今不停的咆哮。
忘川河的兩岸,是燦爛的彼岸花,妖豔且眩人心神,美麗的花瓣如菊絲般的伸展著嬌嫩且纖細的身姿,通體如瑪瑙一樣的透亮,鮮血一樣的紅豔,微風拂動,那一片花海,仿佛血浪翻滾,妖而不惡,豔而不俗。
奈何橋上的孟婆,端著她精心熬製的孟婆湯。
喝孟婆湯,了前塵舊夢,斷前因後果,忘記一世沉浮得失,一生愛恨情仇,來生都形同陌路人,相見不識;
跳進忘川河,汙濁的波濤之中,為銅蛇鐵狗咬噬,受盡折磨不得解脫。千年之後若心念不滅,還能記住前生事,便可重入人間,去尋找前生的愛人。
“你說什麼?”孟婆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男子,看著他一臉不屑的神情,不禁嗬嗬笑了起來:“年輕人,你不願意喝我這碗湯,要帶著記憶轉世,就必須跳下忘川河,亙古以來,冥府之中從來就沒有人破壞過這個規矩。”
淡淡地看了李由一眼,孟婆接著道:“隻不過一旦跳下忘川河,你每一日,都會感受到萬箭穿心的痛,這樣的痛,要持續一千年,如若千年之後,你還念著前情,你便帶著今生的記憶,重返人間。”
“我便是要這份情,跨越千年,永生不滅。”
“哼!”孟婆冷哼道:“沒有幾個人能承受這樣的痛苦,最終都會被折磨的心神錯亂,如瘋如癡。莫說千年,短短一兩百年的時間,就會為他們當初的決定追悔莫及,更何談所謂的愛情,你還是願意堅持自己的決定?”
她見多了愛得死去活來,說什麼也不願失去此生記憶的人,發下了山盟海誓,堅決不喝她手裏這碗讓人忘卻前世的湯,她也見多了信誓旦旦跳下忘川河,卻不得不因承受不了那非人的折磨與疼痛而變得瘋癲迷亂的人,終不知自己所堅持的是什麼。
即便有心誌堅強的勉強撐過了千年,重返人間,卻早已人事全非,那個曾經相戀的愛人全然不記得當初的約定;那個在忘川河受盡了千年折磨的人,他堅守的那段撼天動地,足以泣鬼神的戀情,早已被忘川河中的苦痛消磨殆盡,隻恨自己的不值,隻悔自己的執念,錯過了十世輪回,錯過過了多少旖旎的風光。
“我願意。”沒有更多的言語,李由淡然道。
孟婆冷冷的哼了一聲:“如此信誓旦旦的又豈止你一個人?你要知道,千年之中,你或許會看到她從橋上走過,但是你們言語不能相通,你可以看得到她,她卻看不見你。每一世的輪回中,你看著她走過一遍一遍的奈何橋,喝過一碗又一碗孟婆湯,卻無能為力。盼她不喝,又怕她受不得忘川河中千年煎熬之苦,受不得等待的寂寞。年複日久,你就會心力交瘁,被疼痛折磨的生不如死。”
李由依舊沒有任何表情:“為了來生再見,我是不會喝這碗湯的,就算跳入忘川河,就算被折磨一千年,我也心甘情願、無怨無悔。”
靜靜的看著李由......
不止孟婆,還有黑白無常。
李由繼續說著:“我李由戎馬一生,明月無怨無悔地追隨我,而我卻沒有給她安定幸福的生活,這是我欠她的,此後,我都不會再讓她受苦,既然喝了孟婆湯,就會忘記我們之間的感情,那我寧願不喝,我可以等待,等待她重新記起我的那一刻,就算她永遠不記得,至少,我還記得。”
孟婆看了一眼李由,搖頭歎息道:“既然你這樣決定了,我們也沒有人能改變你的想法,可是你想過沒有,如若你們一起喝下孟婆湯,一起輪回轉世,或許你們來生有緣,會成就一段完美的愛情也未嚐不可,你就不怕千年之後,物是人非,你早已被折磨的忘記了前情,明月也愛上了別人,那樣你的堅持還有什麼意義?”
“難道真摯的感情,經不起千年的等待?難道海枯石爛的誓言,就那麼的不堪一擊嗎?”李由定定的看著孟婆,看著黑白無常,再看向懷中昏迷的明月,眼神清澈而明淨,語氣堅定而果決:“何況,我不要那個飄渺的、不確定的緣分,如果喝了你這碗湯,我會失去今生對明月的愛,若在來生錯過了,我怕我將永遠的失去她,這會比忘川河更痛苦百倍,更是李由所不能承受的。”
白無常走到李由身邊勸道:“李將軍,孟婆說的對,在忘川河一日,便已生不如死,更何況是一千年,如果你和明月一起輪回轉世,我盡量想辦法讓你們還能在一起,誰的每一次輪回,不是從頭來過?你何必執著如此?再想想吧,這一跳下去,就沒有了回頭路。”
“不用想了。”李由將明月交與白無常:“白無常大哥,明月就拜托您二位照顧了。”說著竟然跪了下來:“二位大哥,李由想拜托你們一件事,封印明月的記憶,這對你們來說,舉手之勞,萬望答應我。”
黑白無常互望一眼,封印了記憶,從此每個輪回中,都再也不會有李由的影子,哪怕是來到這能知前世今生的黃泉路上,都再也不會想起,封印了記憶,就封印了痛苦,同時也封印了他們的愛情。李由用心何其深,用情何其專,寧願自己一個人痛,也要他心愛的人幸福,這世間又有幾人做得來?
白無常伸手扶起了李由,痛惜道:“我們答應你。”
孟婆無奈的搖頭歎息:“沒見過像你這麼癡情的男人。”
李由不再說話,轉身走到忘川河邊,回頭再看明月。
那一回頭,整條黃泉路,整座奈何橋,都在那一瞬間灑滿了銀色的光芒,忘川河邊的彼岸花,更加的絢爛奪目,時間若能凝在這一刻,何至於淚如雨飛,何至於,人間這麼多淒美的愛情,終以慘淡收場......
他好希望能與他的月月相伴永生,如果能夠存著記憶陪她在來生,哪怕隻是做一個平凡的人,他也願意,就算變成一棵樹,隻要能日日夜夜看到他的月月,他也心甘情願的不畏風雨,為她屹立,為她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