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前,並州。
坐落於並州最繁華地段的一座宅院,可以稱得上是並州城內數一數二的豪宅了,高大的門楣上一塊黑底燙金的巨大匾額,上麵鑲嵌著“冷府”兩個金燦燦的大字,然而冷府並不是並州城內最大的宅院,最奢華的要數城東的“秦府”,可以與秦、冷兩府相提並論的是坐落於城西的“李府”。在並州,若要有人問起其中任何一家府邸,回答他的人必然會將這三府一起告知與他,並不是因為三座府邸是並州城內最豪華的宅院,而是因為這三府的少爺,是至交好友,論及武功,自是各有所長,三位少爺英雄惜英雄,結拜為三兄弟。秦府少爺秦暮陽為長兄,是並州城內有名的輕財好施之人,年紀輕輕坐擁萬貫家財,無數次救人於水火,並州老百姓都對其極為敬重。冷府的少爺冷瀟雨年紀較輕,排行第二,他為人仗義,血氣方剛的年紀正是男兒氣盛之時,一身凜然正氣使他結交了不少江湖豪傑,經常邀集朋友至家中小聚,切磋武學。至於李府的李薄雲,在三人之中年紀最輕,李薄雲比較內斂,從不與人爭鋒,縱然是有秦、冷兩位義兄,他在並州城中依舊是行事低調,李薄雲生性溫良,對下人也都寬以待之,出入府邸向來都是獨來獨往,不讓仆人隨從跟隨,以至於整個並州城,知道李薄雲的人不少,而真正認識他的人卻沒有幾個。
清晨的陽光灑向大地,同時照醒了床上的少年,他睜開眼環顧四周,這是一間不亞於任何王公貴族府邸裝飾的房間,青色的床幃是上等的絲綢製作,隨著窗外吹進來的微風輕輕擺動,伸手觸及床欄,竟是上好的金絲楠木,他輕輕的撐起身體,背部傳來的一陣劇痛讓少年不由的皺了下眉頭,但他還是倔強的強撐著坐了起來,環視屋內的擺設,一色的紅木桌椅,鏤空的隔斷上擺放著各種珍品古玩,這等奢侈、這等豪華,非尋常百姓家能有的,這究竟是什麼地方?自己又何時來到這裏的,這房子的主人是敵是友?是不是他救了自己?
正猶豫間,一個一身翠綠衣裙的俏麗少女推門而入,手中還端著盛滿清水的銀質盆子,少女看到坐在床沿上的少年,並沒有驚訝,隻是輕輕一笑,將盆子放置於盆架上,才走到少年麵前,盈盈一拜:“奴婢柳碧,奉少爺、少夫人之命服侍公子。”少年麵露疑色:“你家公子是。。。。。。”柳碧答道:“少爺吩咐,如果公子醒來,讓柳碧即刻回報,柳碧這就去喚少爺、少夫人過來,公子如有什麼疑惑,可直接問我家少爺。”柳碧說完便轉身離去,一身翠綠的衣裙飄飄,真如碧柳隨風輕擺,少年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好個人如其名。
不消一會兒,但聞門外腳步聲起,隨即便有一男一女跟在柳碧身後走了進來,想必應該是柳碧口中的少爺與少夫人了吧。少年抬頭望之,隻見男主人眉清目秀,女主人美麗動人,但絕非自己相識之人,心中不免起了戒意,男主人看出了少年的心思,笑著走向他,溫和的道:“小兄弟這樣警惕也不足為怪,隻是你體內餘毒尚未清除幹淨,萬不可動用內力。”少年一時尷尬異常,人家救了你的性命,你反倒如此無禮,這豈是為人之道?便想起身道謝,無奈身體竟沒有絲毫力氣,男主人看到少年的窘態,禁不住笑了出來:“小兄弟,來,先躺下吧。”說著將少年扶臥到床上:“不用擔心,若有害你之心,也就不會救你了,這裏是並州冷府,愚兄冷瀟雨,這是內子柳含月,看起來我虛長你幾歲,你就以哥嫂相稱吧。”
少年聽完冷瀟雨的話,喃喃道:“並州?”在他的印象中,並州是一個遙遠的地方,自己什麼時候竟然來到這裏。冷瀟雨笑道:“當日我與三弟去往昆都遊玩,因慕名昆都四季如春、風景如畫,便日夜兼程,不想那日深夜在昆都城外撞見你被人追殺,事不關己本可不聞不問,隻是見不得他們的卑鄙行為,使用下流手段偷襲於你,使你身重劇毒,竟然還潑上鬆油意欲將你焚燒,深夜之中做如此勾當,分明就是毀屍滅跡,此中定有蹊蹺與不平,我與三弟都是性情中人,怎能讓這等不平之事在自己眼皮底下發生,便將那五人打傷救了你,不成想你傷勢過重,毒氣蔓延,我們便在附近的村子買了馬車,一路輪流以內力替你護住心脈,快馬回到並州,在城中遍訪名醫,好在你內力深厚,否則就算神醫再世也回天無力了,隻不過你這一昏睡,就睡了一個多月,如今醒來了,渾身無力是自然的,隻要好好調養,不消幾日便可恢複的。”
床上的少年已是滿眼含淚,萍水相逢能夠在自己生死之際相救已經算是難能可貴了,竟然不惜耗費內力為自己一路相護,這份恩情,他何以為報?他為自己剛才的戒備而感到羞愧,一時竟不知說些什麼。這時,柳含月輕盈的轉到床前,怪嗔的白了冷瀟雨一眼:“看看你,說這些做什麼,小兄弟剛剛醒來還很虛弱,被你這麼一說,看,都快哭了。”說著用手中絲絹擦去少年眼角欲滴未滴的淚,輕聲道:“小兄弟,你別聽你大哥瞎吹,哪有他說的那麼嚴重,都不過舉手之勞而已,你千萬別往心裏去,瞧瞧,像個小媳婦一樣的還哭鼻子呢,記住,男孩子,流血不流淚,大丈夫,有淚不輕彈。”柳含月的話語溫和得如三月的春風,但她最後那兩句卻說得擲地有聲。少年在心中默念道:男孩子,流血不流淚,大丈夫,有淚不輕彈。他輕輕的點點頭,咬著嘴唇將眼眶中的淚忍了回去。
柳含月笑道:“這才是乖孩子,對了,告訴嫂嫂就你叫什麼名字?”少年此時對冷瀟雨夫婦早已沒有了絲毫戒備之心,脫口道:“張春華。”
“哦?”冷瀟雨聽到這個名字,不禁驚道:“久聞昆都城內的張王府赫赫有名,我與三弟又是在昆都城外遇到你被人追殺,再來你穿衣打扮並非尋常百姓的摸樣,莫非。。。。。。小兄弟你與張王府有什麼關係?”張春華道:“小弟便是張王府的小王爺。”冷瀟雨與柳含月同時一驚,柳含月怒道:“是誰吃了雄心豹子膽,竟敢謀害小王爺?”張春華歎口氣,意欲起身,柳含月將他扶起靠在床欄上,冷瀟雨也一並坐在床沿上。隻聽張春華道:“這件事,說來話長。。。。。。”遂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講述一遍。
冷瀟雨背著手在房中踱了兩圈,道:“此中定有蹊蹺,那個白冰龍,肯定是他搞的鬼,我不日就派人前往昆都查明真相,什麼白府少主人,還不在我冷瀟雨的眼中。”“大哥萬萬不可。”張春華急道:“事已至此再追究也毫無意義,再說大哥救小弟一命已是再生之恩,我豈可再添麻煩,若大哥有心幫小弟,隻須著人送一封書信給家父以報平安,小弟感激不盡。”冷瀟雨歎一口氣道:“既然你心意已決,大哥便不提此事,隻是日後若有人再欺負於你,就休怪我手中的長槍不長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