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青鋒走出天一廳的時候，阿孝在門口等他，兩人並肩走出冰海閣，外麵的風雨依然很大。
“哥，大叔說了什麼？”阿孝低聲問
杜青鋒目光閃動，自從五年前當上虹口的大哥後，阿孝日漸穩重，近年來從不主動地提問，今天是怎麼了？他笑道：“沒說什麼，隻是交待地下足球的事情。”
阿孝輕聲道：“坐我的車麼？我有話說。”
杜青鋒點了點頭，上了阿孝的車。
車子開動之後，阿孝道：“杜哥，龍頭是不是不行了？”
杜青鋒沒有說話。
阿孝道：“你不用瞞我，東方翔明天就從拉斯維加斯回來，你以為我是傻瓜？”
杜青鋒皺眉道：“你怎麼知道他要回來？”
阿孝道：“我們在那裏有人，你忘記了？別的老大一定也在那裏有人，不用到明天，現在全江湖都知道東方翔回上海坐莊的事。”
杜青鋒輕聲道：“那又怎麼？”
阿孝看著杜青鋒道：“什麼又怎麼？他父親是龍頭，但他不是！他回來做什麼？”
“難道不是遲早的事？”杜青鋒道
“不是！”阿孝說著把車子調到自動擋，點上一支煙道，“你不信問問家族的弟兄，八年前就沒人服氣他！”
杜青鋒苦笑道：“龍頭還沒死，他要回來盡孝道誰能不讓？”說著也點上一支煙。
阿孝一腳踩住刹車，車子猛地停了下來，他看著杜青鋒的眼睛道：“哥，你聽我說，你出來和他爭。”
杜青鋒失聲道：“什麼？”
“你出來作龍頭，作老大，我們虹口的兄弟全力支持，你的兄弟更不必說，別的堂口至少有三分之二是我們的好兄弟，我們一定贏，就等你點頭。”阿孝一口氣毫不停頓地說道。
杜青鋒深深吸了口氣，道：“大家看得起我，是因為我對家族忠心，不是因為我要作老大。”
阿孝道：“不是！大家支持你是因為你有能力，有實力做這個位子！八年前是你在‘天下’殺草稚影給宇老大報了仇，大家都服氣你！”
杜青鋒眼睛一瞪道：“但我從來沒想過做老大！”
阿孝道：“你不想？別人不會認為你不想，東方翔回來第一個就擺平你，你信不信？到時候就像垃圾一樣被掃出家族！”
杜青鋒猛吸一口煙，道：“大叔說了，他會保我。”
“大叔支持東方翔？”阿孝愣了一下。
杜青鋒搖頭道：“我不知道，但大叔叫我不要出頭，他說關鍵時候他會保我！”
阿孝沉默了一會，重新把車開動道：“大叔老糊塗了。”
“家族這個時候要穩定，如果我站出來，家族怎麼對付日本人？”杜青鋒反問。
阿孝冷笑道：“就算你不站出來，可人家不這麼看。必要時候你就是犧牲品，你是我大哥，我們一起混了那麼多年，我會害你？”
杜青鋒道：“明天東方翔一回來，我就會對他表態，到時候再說。怎麼樣？”
阿孝正色道：“我從小家裏就窮，拚死拚活才有了今天的樣子，所以我知道有什麼事情一定要爭取，否則在別人根本不會正眼看你。”
杜青鋒緩緩道：“龍頭沒死，我不能背叛他，我更不能背叛宇老大，我們和他一個頭磕在地上。”
阿孝沉默了半晌，把手中煙頭丟出窗外，說道：“我送你回家。”說著一個加速車子衝了出去。
杜青鋒歎了口氣，目光投向窗外那風雨淒迷的山路，其實他也知道阿孝說的是對的。
樂麟躺在沙發上鼻息沉沉，睡得非常安穩，就像個睡在母親旁邊的孩子，嘴角還帶著一絲微笑。他醒著時，這張臉上充滿了飛揚義氣，更有種男人帥氣的魅力，而此刻他睡著了，這張臉卻變得有如嬰兒般純真。
杜娉婷坐在椅子上，如雲的烏黑秀發在頭上結了一個小髻，顯得明媚爽朗，深黑的美眸瞧著樂麟那純真而英俊的臉幽幽出神，這個男子方才就像天神一般的出現在麵前，而此時卻仿佛無助的孩童，他究竟是怎樣的人？她又悄悄望了眼在密室中重新熟睡的老爺子，露出了極為複雜的表情。
當杜青鋒回到家裏的時候，天已經微亮，推門進屋第一眼就看到了睡眼惺忪的樂麟。
樂麟裹著條毯子躺在沙發上，看到杜青鋒咧嘴笑道：“不好意思，借個地方睡覺。”
杜青鋒疲憊地在他麵前一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房子，鬆了口氣道：“好在沒被你拆掉。”
樂麟抓了抓淩亂的頭發，笑道：“看你精神不振的樣子。怎麼了？”
“天下大亂。”杜青鋒說著仰麵朝天地躺在地板上，拉長了聲音重複道：“天下大亂……”
樂麟揉了揉酸痛的身子，振作一下精神道：“我都住你家裏了，就給我說說吧，還不知道明天能不能睡個安穩覺。”
杜青鋒輕聲道：“明天可以好好睡一覺，下午我去機場接人，你幫我送幾份合同。球隊你也有一份，若作下來，這個項目以後就是我們兩個的。”
樂麟聳了聳肩道：“反正我就負責送合同，不負責許諾。你明天去接誰？”
“董事長身體不行了，大公子擔心有人搶位子，明天就飛回來了。剛才有人想推我出來爭位子，我明天得去找東方翔表態。”杜青鋒說著從地板上坐起來，一臉疲憊道，“就算表態了，也很難說人家給不給麵子。”
樂麟站起身，倒了一杯冰水，在嘴裏晃蕩了一下咽了下去，冰涼的感覺讓他大腦清醒了不少，輕聲道：“任人宰割的事情，我們弟兄從來不做的。”看著疲憊的杜青鋒，他笑道：“但是欺師滅祖的事情我們更不能做，龍頭一天沒死，你就沒資格出來爭。大公子東方翔是龍頭的兒子，兒子做錯事沒關係，外人絕不可以。讓他去鬧吧。你至少要占一個理字。”
杜青鋒苦笑道：“為什麼你們都以為我要做龍頭？我是真的不想爭。”
樂麟奇道：“那你在道上混那麼多年，到底想做什麼？”
“沒想過。”杜青鋒道，“你不知道，小時候有機會能進東方家，這是天大的好事當然要進。而進了公司後，頭幾年我隻想活下去，不要死。我還有妹妹和老爸要養活。後來熬出來了就想反正不能回頭，不如就站得高點，站到沒人能動我的位子去。”
看樂麟靜靜地聽著，杜青鋒繼續道：“但龍頭的位子我沒想過，我一直覺得那個位子離我很遠，我進家族的時候跟著宇哥，他是一個好老大，文武雙全，我以為我會跟他一輩子。可是天有不測風雲，這年頭做事情除了能力，還要看命的。八年前，我們和靜龍一場大戰，宇哥那麼大的本事，卻還是死在了外灘。那時候天下黑榜前二十的，我們有五個人，那場仗打好隻剩下兩個。”苦笑了一下，他道：“不說那個事情了。反正我從來沒想過作龍頭，何況上麵還有像神一樣的四大支柱，有一點小動作馬上全部完蛋。而最重要的是龍頭和大叔都對我很好，你也看到我老頭子的樣子了。”
樂麟點了點頭，給杜青鋒倒了杯熱水。
杜青鋒雙手捧著杯子，感受著杯內的熱氣，輕聲道：“我老頭子年輕的時候是個拳手，你別看他瘋瘋癲癲的，當年他在拳台上真的像殺人機器一樣。他那兩條腿像斧頭一樣，至今還被拳壇推崇。當時在日本東京很有名，是的，他是從上海去東京闖的，你知道有一段日子上海很多人都去了日本。那時候我老頭子已經打出了名氣。但是沒有用，日本人從來不把中國人當人，他們叫我們支那人。他們給他吃藥，他就變成了現在的樣子，他瘋的時候沒人能擋住他，媽媽就是這麼死的。但他也受了刺激，終於帶著我和妹妹回了上海。”
說著杜青鋒喝了口水，笑道：“他媽的，那時候我們還以為回來總不用擔心過日子，真可笑。我們在日本十多年，在上海誰也不認識，你說我們怎麼辦？老頭子花錢向來大手大腳，轉眼就沒什麼家底了。上海雖然是自己的地方，但是沒有錢也一樣被人當狗屎。那時候我已經十四歲了，老天可憐我，那天在街上被人打，我亂跑迎麵撞在了龍頭的車上。就這樣，十四歲我進了東方家，那時候宇哥也隻有十六歲。我們家現在的生活都是東方家給的，他和大叔對我很好，我真的把他們當我的老頭子，我怎麼可能想著他們的位子？”
樂麟輕聲道：“但你還是會被人擺上台，還是可能出來爭，因為很可能不爭就活不下去。”
杜青鋒苦笑，從腰上拿出一把黑色的手槍放在地板上：“今天如果不是阿孝，換了別人我一槍打死他，可阿孝和我混了十年。十年啊，樂麟，你不知道在我們這個圈子一起混十年是什麼概念，真的是生死之交啊。”
樂麟看著那黑色的手槍，低聲道：“我懂，我當過兵，我當然懂，就是你的血裏麵流著他的血的感覺。但我奇怪你不讓他管你的家事。”
杜青鋒點上一支煙，低聲道：“我不讓他管，不是他交情不夠，而是他想靠這個來接近婷兒，但婷兒不喜歡他。”他笑了一笑：“不知道你有沒有看出來，我老妹有點神秘，嗬嗬，神秘而且危險。”
“我不明白……”樂麟茫然道。
杜青鋒道：“我妹妹杜娉婷會白魔法，也會黑魔法，但性格不是很穩定。也許是我家裏並不是一個幸福的家庭，我父母的婚姻也不是順利的，她從小就有陰影，所以她對戀愛總是充滿渴望但又有些擔憂。若她不漂亮也就算了，但她很漂亮……後果你可以想到。”
樂麟笑道：“其實你也可以讓阿孝試試看啊。”
杜青鋒道：“如果我老妹喜歡，我當然另外說，但她不喜歡，我也不希望妹妹嫁個有今天沒明天的人。何況我更不想阿孝受傷害，這次我這老妹從美國回來後，有些不對勁，仿佛比從前更神秘了。”
樂麟聳聳肩道：“女人都是這樣的。”
“女人多少都是這樣的是沒錯，但這種特點被放大幾倍來表現就很危險了。”杜青鋒打了個哈欠道。
樂麟笑道：“你想得太多了，沒那麼嚴重吧？這也是你不成家的原因？我看墨思琪對你就不錯。”
“她？做兄弟的機會比較大。”杜青鋒笑了笑道：“再過幾年，家族的事情天下太平，我也沒什麼生死大敵，那可以考慮結婚傳香火。現在事業為重。”
聽他這麼說，樂麟搖著頭笑了。
杜青鋒道：“你別笑啊，你該看出我是很傳統的，而且不怎麼喜歡幻想，我這種人不為了傳香火，難道為了他媽的愛情啊？倒是你有什麼想法？說實話我都不了解，你為什麼同意幫家族踢球，這是玩命的活，我毫不誇張。”
樂麟摸了摸疼痛的肩膀，笑道：“因為看你順眼。”
杜青鋒哈哈一笑，伸出中指道：“操！”
樂麟笑道：“其實說出來也不是秘密，我的能力不是一開始就有的，你應該知道。”
杜青鋒道：“我看得出。”
樂麟道：“我希望換種活法，想活的自我一點，就這麼簡單。”
杜青鋒看著樂麟，看了半分鍾，正色道：“真的就那麼簡單？”
樂麟眯著眼睛笑道：“也有複雜的，怕說出來你不相信。”
杜青鋒罵道：“你奶奶的，有什麼我不相信啊？你也看出來了，我老頭子會變身，我妹妹會魔法，我去西伯利亞學的搏擊。狼人和吸血鬼我都看到過，還有什麼我不能相信的？”
樂麟正色道：“我說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來自另一個世界你相信麼？”
杜青鋒點頭道：“信啊，你是鬼啊，鬼人一個，去死吧你。”說著吸了口眼，也順手遞給了樂麟一支，笑道：“鬼人，萬寶路抽麼？”
樂麟笑了笑接過了煙，笑道：“不會抽還不會浪費麼？”說著點上了煙。
他仍舊無法告訴對方自己是穿越者。而且比較丟人的是，別的穿越者去到古代，有現代知識和想法作保障，可以出人頭地。他穿越到平行時空，一點優勢也沒有，而且這個時空還比舊時空領先一大截，這種穿越難道不夠失敗嗎？
這時候樓梯上響起腳步聲，杜娉婷那美麗的聲音從樓上傳來，“你們兩個不睡覺，大半夜的吵什麼呀，還抽煙，想把房子燒了呀？”
杜青鋒笑道：“我餓了，幫我弄點吃得好麼？”
“知道啦！”杜娉婷從樓上走了下來，轉身去了廚房。
樂麟看著那美麗的身影，笑道：“你們感情很好。”
杜青鋒點頭道：“那當然，從小相依為命。你明天自己去挑人沒問題吧？”
樂麟沒有說話。
杜青鋒從懷中拿出個紐扣大小的光碟，笑道：“這個也放到記事本裏去，裏麵還有點人的資料。你都看看，我沒空挑人了，好在主力陣容隻要五個人，我們應該沒問題，關鍵的是要挑信得過的有特長的人。你可以全憑自己的感覺去找人，明天晚上我們再談組織和訓練的事情。”
樂麟看著那紐扣大小的光碟，點了點頭道：“你放心去和東方翔打交道吧。不管爭還是不爭，讓我們首先示敵以弱。”說這話的時候他自信滿滿，一副自己要去爭老大的樣子。
這時候一股肉香傳來，杜娉婷拿著小菜和啤酒從廚房走了出來。樂麟和杜青鋒一聲歡呼迎了上去，在杜娉婷的笑罵聲中，大廳之中霎時充滿了快樂的分子。
杜鬱非喝著啤酒，看著樂麟和妹妹，隱約感覺到了什麼。他微微皺眉，眼前的小子真的靠得住嗎？還有待確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