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這麼躺在地上抱著嫌疑人,他越是掙紮我越是用力。力氣快耗盡時,我看見燈影裏一個黑影撲過來,單膝跪地,死死壓住嫌犯的右臂。看清是師父郭誌剛,我大鬆一口氣,正要開口。
“閉嘴!”師父喘著粗氣瞪了我一眼。
他熟練地給嫌疑人戴上手銬。我則癱坐在地上渾身酸疼,就像被人打了一頓一樣,感覺整個人都虛脫了。
師父郭誌剛這時走了過來,一邊上下打量我,一邊檢查我的身體,問道:“有沒有受傷?”
“師父,我沒事……”
“沒事?”
“沒事,師父。”
我還故意使勁拍拍身上的灰土,說:“你看,啥事沒有!”
我臉上剛露出八顆牙齒的標準微笑,準備迎接表揚,師父郭誌剛突然抬起腿踢了我一腳。“我跟你說沒說,等我動手你再上?啊?你要受傷了怎麼辦?你說!你受傷了怎麼辦?……”
我愣住了,不明白為什麼我這麼努力,得來的卻是師父的一腳和埋怨,委屈地問道:“師父,您這是怎麼了?我沒事啊,我這不是把人給抓住了嗎?”
郭誌剛冷冷地盯著我,那一刻我感覺他像換了一個人:“那我問你啊,你看見他手裏的刀了嗎?”
“刀?”我此刻才清醒一點,原來此時師父手裏正拿著一把閃著寒光的折疊刀,“這刀是……”
“這是剛才那孫子手裏拿著的,他手抬不起來,要不然……”師父沒再往下說,“先回所裏吧。”
我頓時呆在了原地,腦子裏回想著剛才的一切,一片亂麻。
眾人押著嫌疑人一起回到了派出所。
我坐在宿舍裏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的腿開始有點抖,不知道是因為抓人的時候用力過猛了,還是被剛才的那把刀嚇到了。
接下來的兩天,師父郭誌剛對我一直不冷不熱,就連用電腦打字也不找我指導了。開始我還一直堅定地認為我沒有錯,警察抓壞人為什麼會有錯呢?而且,我也沒有讓嫌疑人逃脫啊?但是,畢竟在派出所郭誌剛是我的師父,天天愛搭不理的也不行。經過一番思想鬥爭,我還是忍不住找了他。
“師父,我錯了,我不該不聽您的話擅自行動。雖然我是實習的,但我也是警察,您不至於生這麼大的氣啊?”
郭誌剛點燃一支煙,起身走出房間,隻留下一句話:“下班以後,西門烤翅。”
六月初是這個城市最舒服的日子,我們師徒二人坐在一張小桌子旁邊,師父倒了一杯啤酒遞到我麵前,說:“會喝酒嗎?”
“會,但是喝不了多少。”我回答道。
“我先幹一個。”師父說完一口幹了,獨自又滿上一杯。
我也急忙幹了杯中的啤酒。
“當警察啊,時間長著呢,你說什麼是最重要的啊?”師父問道。
我突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當初心中的那些豪言壯語不知為何此時很難說出口,最後我艱難地說出了最官方的答案:“警察應該保護人民群眾的生命和財產安全……”
郭誌剛聽完笑了笑。“你說得對啊,但是你別忘了,你要保護他們的話,是不是要先能保護自己呢?你說,你要是連自己都保護不了的話,你用什麼保護他們啊?咱們出去抓人,為什麼要分組去那麼多人啊?就是要保證自己的安全,對吧?你還是太年輕了,也許以後你就能明白了。我不是生你的氣,這幾天啊,我也是後怕。雖然我隻是你的臨時師父,但你要是跟著我出去抓人出了事情的話,你說以後我……”他頓了頓,“算了,不說了,我就是想讓你知道,幹警察啊,別老想著當英雄,誰沒有父母家庭,幹什麼都不能全憑一股子衝勁兒,要學會用腦子。”
師父說完把自己杯中的酒一口幹了,之後便不再說話,隻是呆呆地望著旁邊那一桌桌吃飯的人。
我似乎有點明白,又似乎有點不甘。就這樣,我們兩個人,一老一少,圍著個小桌子,喝了一杯又一杯。
回到宿舍躺在床上的時候,我有點頭暈,腦子昏昏沉沉的。這時手機突然顯示家裏打來了電話,我趕緊做了個深呼吸,讓自己清醒一些,然後接起電話:“挺好的,沒啥事,能有什麼危險的,派出所都是小事,放心吧。” ……“好,好,好,知道了。”我敷衍了幾句,急忙掛斷了電話。
其實,自打我來派出所實習,我媽隔三差五就給我打電話,但是我又不知道該說點什麼,所以每次都是敷衍幾句了事。我媽倒是也不過多細問,可能因為我爸也是警察,她早已經習慣了,或者隻要聽見我的聲音,她就能感到安心吧。這種不到一分鍾的平安電話一直伴隨著我,直到轉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