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位分了新房,家家都忙著安裝防盜門,我家例外。
妻子說,我的邏輯,越是保險越是不保險,就咱家不安防盜門,比誰家都保險。我相信妻子的話,妻子的邏輯總是正確的比率大於不正確的比率。妻子愛逛商店。妻子逛遊商場總愛往牆角旮旯之類的攤位上鑽。說這類攤位的貨價要便宜些。因為這類攤子地段不好,租金就便宜些,生意就淡得多。租不到好段位的主大都是沒啥門子的老實人,買他的貨是抬舉了他,讓利就大方些。果然,妻子的邏輯在逛商場時屢試不爽。去菜市場買菜,最厭惡的就是缺斤短兩。妻子買,很少會有這種現象。一樣菜,小販要八角一斤,她不會去討下三分五分,總是一句話,不與你討價,隻要夠稱。妻子說:“我的邏輯‘堤內損失堤外補’,你壓人家的價,當然得從稱星上補回來。我價錢掏得高些,買得心安理得,你價錢壓得低些,買了也疑神疑鬼,心裏不踏實,那不是省錢買罪受?”我真佩服妻子。
我家不安防盜門,最著急的是對門二胖。二胖搖著扇子,光著膀子,短褲箍在肚臍一紮之下:“我說劉哥,怎麼著,買得起馬配不起鞍?一個防盜門值幾個錢?我有哥們兒,安個門比誰家的都便宜,我給你聯係一個?”妻子說:“胖子,你別費心了,我的邏輯,防盜門也是防君子不防小人,偷盜的人,博物館的文物都拿走了。你信不,若真是有賊光臨,準是先撬你的門。這就跟你們男人進舞場,總想請舞廳內最漂亮的小姐跳舞,上次在舞廳,你為了……”二胖擺擺手:“得了,嫂子,嘴上留情吧,媳婦知道了中午的餃子也甭吃嘍。”二胖出了門,嘴裏還說好心當作驢肝肺呢。
後來發生的事,果然被妻子不幸言中。
那幾天妻子就覺得不對勁。樓下一個收破爛的已經來過兩次,每次啥也沒收到。妻子說:“樓下那收破爛的不地道,我的邏輯,收破爛應該去舊樓收,要搬家的人該扔的扔,該賣的賣,該送的送,人大方也不計較。咱這樓都是剛搬進來的,既然都搬來了,還有啥破爛要扔?沒準是個踩點的呢。”妻子拎著幾個酒瓶幾本雜誌,拉著我下了樓,妻子與那收破爛的谘詢行情,在一隻酒瓶是一毛五還是兩毛上爭來爭去。妻子說:“你不容易,我們也不容易哇,兩口子都下崗了,吃喝都成問題,上樓去看看,家家都有防盜門,就俺家沒有,咱不怕賊偷。哎,你剛才算得不對,四舍五入,你還欠我一分錢。”妻子很在乎地要回一分錢,扯著我上了樓,回到屋,妻倒在沙發上笑出了淚。
樓裏失盜了,七家的門被撬。我住的單元除了我家完好無損,其餘四家都遭難。派出所來了人,查看了現場,一民警特別詳細地問了我家的情況,出門時摸了摸門框說:“你家為啥不安防盜門。”我竟一時語塞。妻子說:“對門安了防盜門不是一樣得勞你大駕跑來辛苦。”民警直了脖子瞪著眼嘴裏卻說不出話。
妻子為自己又一次的正確邏輯沾沾自喜,我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倒覺得欠了人家什麼似的。我去找二胖主動幫助他分析案情線索,二胖愛搭不理的擺弄自己的防盜門,我幫助馬師傅將煤氣罐抬上四樓,馬師傅連個謝字也沒說,關門的聲音還特別響。常約我打牌的幾個牌友另尋同盟將我“開除”了,沒事就找我“切磋切磋”圍棋的小孫也另謀高人了。最可氣的是晾曬的衣服掉在樓下,我下樓撿衣服的時候裏,妻子那條白裙子上竟被踩上了兩個大腳印。去單位上班大家看我的眼神有些異常。三兩人聚在一起嘰嘰喳喳,我一走到眼前,人便散開。下了班,從前和我一道走的同事總是找個借口或提前或拖後,把我孤零零撂在路上。妻子說:“這是心理變態,我的邏輯,除非咱家也被盜一回。”我就盼星星盼月亮地盼著梁上君子也能光顧我家一回。那次在菜市場與馬師傅碰了個頭頂頭,我竟有些歉意地說:“您瞧,這盜賊也不再來一回。”馬師傅說:“這叫啥話,你嫌我家丟東西還少哇。”我說我不是這個意思,可我那意思越說越沒意思。我覺得隻有我最有義務也最應該維護這棟樓的平安。我睜大了眼睛盯著每一個來我們樓上的陌生人。那天我在樓下乘涼,見一女的手裏提著啥東西要上樓,我就躡手躡腳跟在後麵一直上了五樓,那女的敲開了馬師傅家的門,扭頭朝後看了一眼說:“舅舅,你樓下是不是有個精神病?”
有天下午,下著細雨,我從單位趕回家關窗子,上了樓就覺得不對勁,我家的屋門開著,鎖是被撬壞了。被盜啦?念頭一閃,我就興奮地叫了起來。“我家被盜嘍,我家被盜嘍。”鄰居們圍了過來。丟什麼東西沒有,我查查箱子看看抽屜,沒有,看來小偷還沒來得及下手。可得多留神呢,最好還是安個防盜門,我連連點頭,晚上,我找到二胖:“跟你朋友說一聲,給我安個防盜門,價錢高低不在乎,隻要結實。”二胖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第二天上午就來了人叮叮咣咣把防盜門給裝上了。大家對我又像從前一樣親熱。
夜裏,妻子枕著我的胳膊說:“咱家的門是我撬的。我的邏輯,你會高興的。”有淚落在我的胳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