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溫柔賢惠,漂亮秀美。相夫教子,還通曉詩琴書畫。朋友都嫉妒,說老天不公啊,好事怎麼都落到你一個人頭上了。

妻子在家裏也是獨生女,從不嬌慣。她小的時候就跟著媽媽學做家務,學習優秀,還彈得一手好鋼琴。藝術學院畢業後,本可以留校或進機關的,但是為了我,跟我回到了縣城。

妻子勤勞,我幾乎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偶爾,動手擦擦地擦擦窗戶,也是自己覺得要活動活動舒舒筋骨。妻子從無怨言,她說見到我在案前寫東西,她心裏就爽快。

妻子懷孕,生下女兒,也沒有讓我忙乎什麼。孩子上幼兒園,上小學,上中學,接送孩子開家長會都是她一人大包大攬。我要去開家長會,妻子說算了吧,你一個文人,平時與凡人不搭腔,老師要是說點什麼你臉上也掛不住。別的家長和交流點啥你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還是好好寫你的文章吧。

我們家裏經常的景象是,我問,老婆明天早上我穿哪件衣服,女兒在喊,媽媽,我的第二套校服放哪了,急著用哪。妻子不慌不忙,笑著把大人孩子要的東西擺放在麵前。

說來慚愧,我不過是業餘時間喜歡寫字,在市報上發幾篇小文章。妻子就把我奉為聖明,列入文人圈裏。我的文章隻要見報,妻子都會精心地把報紙整理好收藏起來,積攢多了就裝訂成冊。朋友親戚來家裏,妻子會在很適當的時機拿出簡報,替我炫耀一番。

溫順的妻子,有一天發脾氣了。她要去給學校的女兒送一雙鞋子,讓我把鞋子送到大門口。我也不知道孩子的鞋子放在哪。妻子說,鞋子能放在哪?不是都在鞋櫃裏嗎?你就不能動手找找?

可是,以前都是你來處理的,我從來沒有收拾過。

這是我一個人的家嗎?女兒是我一個人的女兒?我就不會老嗎,我也是人到中年了,我也要有我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少年時期就夢想著成為一名畫家,成為張玉良那樣的女子。我找了一個老師,跟著他學畫,這個家,你來管。

妻子真的就撒手不管了。第二天早上,幾乎沒有吃成飯,我跑到門口的小店買了豆漿油條。

妻子說,總不能一年四季都去買油條,喝豆漿吧。今天我教你做麵湯,蒸米飯,明天包餃子,還有女兒最喜歡吃的東坡肉。

我也不是個笨人,其實從小也是跟著母親做家務的,不過是結婚成家後,妻子把我給慣壞了。做飯,我上手很快,並且把深藏不漏的幾個拿手菜也顯擺出來,女兒直誇老爸的手藝比老媽的強。

以前,有點時間,妻子就會安靜地看書。現在不一樣,她總是拉著我逛街轉商場。在超市裏,她推著購物車,指著要啥要啥,我就動手往車子裏裝。尤其是在購買女人用的一些東西,她也讓我一個大男人去挑。還告訴我女兒用的是什麼牌子的護墊,要加厚的還是加長的,女兒穿多大號的文胸內衣。我說這可都是你當媽要負責的事情。妻子說,女兒也不是我一個人的。我要出差去外地寫生,十天半月也可能一兩個月,女兒誰照顧?

中央電視台有個節目叫“購物街”,一家老小回答問題,在超市裏尋找指定的商品。妻子也把它照搬到家裏,她坐在沙發上,提出問題,讓我和女兒回答。

女兒穿多大腰圍的褲子,褲長是多少?

爸爸的腰圍多長?穿多大號的襯衫?

我家經常換洗的內衣內褲在第幾個櫃子的第幾個抽屜裏?

幾月幾號交水電費、煤氣費、物業費?

妻子把我和女兒支應得昏頭轉向,還美其曰是西點軍校訓練。

女兒放暑假,妻子說要和一幫畫家外出寫生,女兒和家就交給我了,也算是一次結業考試。如果不及格,將會好好收拾我。

妻子外出了一個月,每天都要來電話,聽我一天的彙報,然後給與點評提出改進建議。

妻子回到家時,驗收了我和女兒作業,滿意地笑了,說合格。

十一是我和妻子的結婚紀念日,我兩人又到了經常約會的地點,山澗石橋。妻子拉著我的手,深情地望著我,說,親愛的,我要告訴你,我得了病,很難治愈的病。女兒暑假期間,我就是去北京又確診複查,醫生建議我盡快動手術。假期結束,我就去手術,放心吧,我很堅強。如果手術後,我活著,還和以前一樣,家裏的一切都不用你操心,如果我回不來了,你已經可以照顧自己和女兒了,我會安心地在天堂看著你們幸福地生活。

我抱緊妻子,說,我的作業才剛剛及格,我要做得更優秀,離不開你的指導,你要回來,你會回來,我們全家人一起幸福地生活。

妻子沒有哭,我也沒有哭,生活不需要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