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沉站在那裏環視四周,客廳裏麵陳設簡單大方,正對著那一圈沙發的是一組電視櫃,在電視機的旁邊放著一個肚量很大,從頸部向上變細頎長的青色的瓷瓶,裏麵插著一枝幹花,是蠟梅,梅枝遠遠地伸出瓶外,造型雅致,有一種蕭瑟的美感。白牆上掛著兩幅書法,上麵卻是日文,申沉不可能認得了,隻是覺得很好看。
美冬端著一個茶盤,裏麵放著一隻茶壺和兩隻茶盞走過來,“快坐呀,申沉,站著幹什麼。”美冬將茶具放在茶幾上,申沉在一隻單人沙發上坐下來,美冬沒有立刻坐下,她蹲在桌旁,輕輕地向茶盞裏倒好茶,雙手慢慢舉到申沉的身前,“請用茶。”申沉用雙手接過美冬遞過來的茶杯,有些疑惑地看著美冬,慢慢倒入口中,溫暖清香的茶液滑過喉嚨。他仔細欣賞手中的帶有漂亮小魚條紋圖案的小瓷茶杯。杯底有燒製的三個漢字,“有田燒”。申沉又向周圍打量了一下,四周的陳設無不有一種異國情調。接過他手中茶杯的美冬靦腆地笑了一下,在他身邊坐下來。他心裏有很多疑問,但是他也感覺自己好像猜測到並接近了一些什麼。
“美冬,你難道是……”“是的,申沉,你猜對了,我是日本人。”美冬緊緊握住申沉的手,盡管房間裏麵很暖和,可美冬的手有一些涼意。“我是日本人,我的本名叫做笠間美冬。”申沉睜大眼睛沒有說話,靜靜地等待美冬繼續講下去。美冬又斟滿兩杯茶,遞給申沉一杯,自己飲下一杯,她慢慢地開始說。“我的父母都是日本人,爸爸叫笠間久人,媽媽叫明子。我還有一個哥哥,比我大五歲,叫笠間浩介,我叫笠間美冬。我們是京都人,後來一家人來到了東京生活,那是我還很小的時候, 1983年,在要升上小學的時候,我們一家人來到北京生活。因為爸爸是做日本料理原料供應生意的。北京的很多酒店還有專門的日本料理店都和爸爸有生意往來。我和哥哥在國際小學上學,是寄宿製的學校。爸爸和媽媽則要經常兩頭奔波,輾轉於北京和東京之間。哥哥在上完小學後回國了,他回到東京去讀中學和大學,和爺爺奶奶一起生活,我則留在了這裏,因為我喜歡北京,喜歡這裏。隻是每年的寒暑假會回國住上一段時間。聖誕節過後,父母就回國了,回東京去過新年。我一個人留了下來。因為我想和你一起過這個新年。”美冬將申沉的一隻手拿起,放在自己的臉頰上輕輕地摩挲著。溫柔無限。 “葉子知道嗎? ”“知道。我小學畢業以後就升入了普通中學,在中學時認識了葉子,我們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隻不過是我刻意讓她幫我隱瞞了我的身份的事情,我覺得不能夠太早讓你知道,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告訴你。我在等,一直在等,想等一個合適的機會,一個特殊的日子再告訴你真相。今天是千禧年之夜,我決定在今天告訴你這一切。對不起,申沉,我不是有意要騙你,我怕你過早地知道了真相,會不願意和我繼續交往。”美冬講完,輕輕地低下頭,申沉看見笠間美冬細白的牙齒咬著緊閉的嘴唇。
申沉站起身,走到窗邊,半輪初升的下弦月,火紅,孤懸在東方燈火之外的黑暗中。“美冬,你真可愛,也真傻。”申沉又重新坐在了那隻柔軟的皮質沙發裏,這次坐下去的感覺和剛才第一次的感覺不太一樣了,盡管仍是將整個身體陷在優質皮革的包圍之中,好像還能聞到皮子特別的香味,帶來的舒適感卻明顯不同了。“不論是高級時裝還是高級轎車,隻要花錢,都可以手到擒來。而買好沙發,則需要相應的見識、經驗和哲學。”申沉的心中生起了這樣的感慨。
美冬的臥室裏麵床頭櫃上點著一盞台燈,藕荷色的燈罩下麵墜著一圈乳白色的流蘇,灑下柔和的燈光。正麵牆上的畫框裏麵有一幅油畫,一個白衣少女麵朝大海站在海邊,海浪的褶皺處在雲層間陽光的照射下閃著銀光,呈現出灰色的金屬光澤與質感。更遠處的海平麵上,有幾點小小的船的影子。還有幾隻鷗鳥在海上乘風而行。海風舞動少女的裙裾和長發,雖然看不到少女的麵容,卻仍然讓人感到無限的心事付與大海。“美嗎? ”“很美。 ”“感覺到什麼? ”“很美的畫麵,卻能讓人感覺到一種憂傷和寂寞。你知道嗎?美冬,我看著這幅畫的時候想起了輝子。”申沉歎了口氣,轉過身,坐在美冬身邊的地毯上麵,半邊身子和美冬一樣倚在旁邊的一隻小小的沙發上麵。美冬單手托腮,抬頭望著牆上掛的那幅油畫, “我想我能體會你說的那種心情。”申沉看著美冬笑了起來,“申沉,你笑什麼? ”“我在想,我交的第一個女朋友,竟然是一個日本姑娘,這太不可思議了。 ”“你不喜歡我,不喜歡日本女孩子? ”“不,當然不是,隻是還是覺得很不真實。美冬,你也沒想到過會找一個中國男孩子做男朋友吧。 ”“我當然想到過,我一直喜歡中國的男孩子,我從小在北京長大,除了國籍和血緣,我就是一個北京姑娘。不過我隻在北京待過,也隻和北京的男孩子接觸過,我很喜歡北京男孩子身上的那種感覺,那種感覺在你們幾個人身上都能有所體現,我能清楚地感覺到,你、輝子、二老虎,你們身上都有,會不自覺地散發出來,非常吸引我。 ”“這麼說你不喜歡日本男孩子了? ”“當然不是了,日本男孩子和北京男孩子相比,同樣有一種非常自信的感覺,隻是不像北京的男孩子那樣隨性一些,而且幽默感也強,日本的男孩子更加嚴肅,拘謹一些,也相對認真,相比北京的男孩子,他們的自律性要更強,更懂得努力拚搏的道理。 ”“說得倒是頭頭是道啊,美冬。看來我小看你了。”申沉笑嘻嘻地說,把手輕輕地放在了美冬的腿上。“當然了,你不能小看我。我的哥哥浩介,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練習劍道。他回國後,在中學裏麵繼續學習劍道,參加了學校的劍道社,浩介還拿過區裏劍道比賽的冠軍。當然那是高中生組的比賽,不過也相當了不起了。哥哥上了大學,也依然是劍道社的主力成員。 ”“那麼了不起啊。 ”“當然了,所以你不許欺負我,要不我哥哥是不會饒了你的。 ”“那麼厲害,他在東京,我在北京,我怕他什麼。”申沉滿不在乎地說。“浩介也可以來北京的呀,再說了,你以後也一定會和我去日本看看的。所以你們早晚都會見麵的。申沉,你要好好對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