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六的下午北京又開始下雪了,輝子和新雅走在路上,雪還在不斷地加大,撲打在他們兩個人的身上。街上行人很少,大批回家過年的外地人還沒有返京。輝子提著行李,張新雅背著一個背包,走在輝子旁邊,兩個人頂風冒雪地向地鐵站走。一路上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當他們從北京站的地鐵站走出來,地上已經鋪了厚厚的雪,畢竟還在春節假期裏麵,站前廣場上人跡稀少。他們走到進站口旁邊的廊簷下麵,兩人放下手中的行李,抖落頭上的雪。輝子和新雅同時抬起頭,四目相交在一起,新雅又低下了頭。整個春節期間除了大年夜放煙花時,她都沒能和輝子見上幾麵。新雅明白她和管素強在春節期間兩家訂婚的事情輝子也一定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在她心裏是害怕見到輝子的。當二老虎回家告訴她,初六下午輝子要送她去火車站的時候,新雅竟在那一刻想都沒想就答應下來,是有什麼話要對輝子再說嗎?這些年說的已經不少了,他們彼此間的郵件往來從不曾中斷過,每個月至少也有一封,訴說一下彼此的近況。在這幾年來漸漸成了一種習慣。新雅再抬頭,看見輝子正在點煙。“新雅姐,你進去吧,外麵太冷了。”這是他這一路說的第一句話。“沒關係,不冷,我再待會兒。”這也是她這一路說的第一句話。輝子一直在抽煙,每每眼神與新雅相交就快速地閃開,要躲避她嗎?如果是這樣,為什麼還執意要來送她。是想讓她難堪嗎?不會,絕對不會的,輝子不是那樣的人。他太善良了,善良得叫人心疼。
新雅在心裏為自己鼓起勇氣,她再次抬頭,迎向輝子的眼睛,當輝子的眼睛要再次避開的時候,“輝子。”新雅喊住了他。輝子的眼睛看向她臉頰的時候,新雅才讀出輝子是用了多麼大的勇氣才敢把目光停留在她的臉上,那雙眼睛裏已經浸潤著淚水。“輝子,姐姐訂婚了。 ”“我知道。 ”“……”“你今年五一結婚。 ”“是,今年五一,還有三個月。 ”“……”“輝子。 ”“嗯? ”“你,你等了姐姐快 20年,你真不容易啊。你的心意姐姐心領了,可這份感情姐姐承受不了。真的,輝子,你是個好人,是個好男人,將來有哪個女孩子有幸嫁給了你,她一定會幸福的。非常幸福。 ”“新雅姐,你說笑了。 ”“我沒說笑,我是認真的。 ”“那你為什麼不嫁給我?”輝子的聲音很大,裏麵充滿憤恨,“為什麼,新雅姐,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麼嗎?是不愛我?”輝子的淚水淌了下來,新雅也已經泣不成聲。“對不起,新雅姐,我不該惹你傷心。”輝子抹了把眼淚,“走吧,該進站了。”輝子拎起行李,獨自走向站口。
大雪紛紛揚揚地下了整個下午,輝子回到西廊下的時候天已經黑盡了。街中的那盞昏黃的路燈亮在那裏。他踩著雪慢慢走過去,靠在路燈杆上。昏黃的燈光籠罩下來,輝子站在路燈的光影下麵,看著雪地上自己的影子,抬起一個胳膊,他的影子也照做,他揮手,他的影子也回應。在他的四周,輕柔的白色雪片與空氣周旋,它們更像是音樂輕落,是溫柔的音符,卻是悲傷的樂曲。
“回來了。”申沉的聲音從遠處傳來。輝子看著雪地上自己的影子點了點頭。兩個影子向他漸漸走近了,和輝子的影子頭頂頭地站在一起。三個投影呈等邊三角形的樣子映在雪地上麵。沒有人說話。過了一會兒,先是一個影子用胳膊撞了一下他身邊的那個影子,然後那個影子又用胳膊撞了一下他另一側的影子,第三個影子又用胳膊撞回第一個動作的影子。接著同樣的動作繼續傳遞下去,地上的三個影子依次撞向他身邊的人,動作越來越快,力氣也越來越大,雪地上的三個影子不再是等邊三角形的排列。後來腿也開始動起來,去追逐踩踏旁邊影子的頭,旁邊的影子不斷跳躍躲閃著。笑聲由小到大,不斷擴張,以至於後來竟有了歇斯底裏的味道。“走,喝酒去。 ”
輝子將三個人的酒杯倒滿,他握著酒杯,和申沉、二老虎相碰,“來,幹了這杯,不為什麼,就現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