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2 / 2)

“歡迎光臨。”導購小姐親切的嗓音再次響起,“來這家看看吧,這裏的衣服不錯。”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美冬一下子定在了原地,她明明白白地聽出,那是標準的普通話。美冬回身望去,一對身材不高的年輕夫婦走進了店裏。“嗯,隨便轉轉看看吧。”那個男的說。北京話,美冬聽得入迷了,在她聽來,這是多麼熟悉的鄉音。自從美冬回到東京,她已經很久沒有說過普通話了,偶爾在家裏和父母說起幾句,坐在旁邊的浩介也是皺眉頭,一頭霧水的樣子,他聽不太懂。現在來日本旅遊的中國人也不在少數,美冬在街上也偶爾能聽到中國人講話,但是她聽得出來,那是來自全國各地的方言,並不是北京普通話。她偶爾擔心過,怕自己長時間地離開了熟悉的語言環境,牢牢記住的普通話會變得生疏起來。她一個人去看過一場中文的電影,影廳內沒有幾個人,電影的內容她早就記不起來了,坐在靠邊位置的美冬在電影還沒有結束就提前離場了。畢竟現在她隻說日語偶爾夾雜著英文,普通話她再無人與之說起了。所以現在傳入耳膜的那兩個陌生人的對話,在她聽來卻是如此的親切動聽。美冬感動了,她靜靜地站在試衣鏡前麵,仔細聽著那對夫婦不多的對話。

“走吧,我們再去別家轉轉。 ”“歡迎下次再來。”導購小姐的話將沉浸在回憶中的美冬喚醒,“啊,對不起,先不要了。”她把衣服一下子交還給導購小姐,緊跟著那對北京夫婦出了店門。接下來的時間,美冬緊隨著那兩個人進了一家又一家的店,以至於有的店員將他們當作了一起來的,在一次送來免費飲料的時候,直接端上來了三杯。美冬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做出如此荒唐的舉動,可她就是停不住腳步,始終追隨在他們的身後。

“哎,你注意到了嗎?那個女的一下午都在跟著咱們。”女人湊近身邊的男人提醒道,“好像還真是,我也發現了,她一直跟在咱們後麵,什麼東西也沒有買,老跟著咱們幹嗎?”男人轉頭向美冬看了一眼,又馬上轉過頭去。“不會是小偷吧?”女人低聲地對男的說,並同時看了一眼背在身前的皮包,“對,你檢查一下,看護照啊,錢包啊什麼的都還在不在。”男人也提醒道。在女人檢查兩個人的貴重物品的時候,男人又回頭仔細打量了一下美冬,從頭到腳,看得十分認真。美冬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知道自己的行為打擾到了別人。“東西都在呢,”女人也回過頭來,警惕地看了美冬好幾眼,“穿著挺好的呀,人也長得很漂亮,看樣子也應該不是神經病人。”兩人說完笑了笑,不再當回事。

他們當然不會想到,他們兩個人的對話,每一字每一句,眼前的這位日本姑娘完完全全能夠聽懂,並了解其中的含義。美冬聽到這裏,她笑了笑,自己真是太可笑了,看來是要離開了,人家都已經把自己當作了小偷或者是神經病來對待了。“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美冬隨口說出了普通話,然後轉身離去,隻留下那對夫婦莫名其妙地站在那裏。

夜幕很快降臨,盡管雨沒有絲毫要停歇的意思,銀座的街頭仍然人流如織。美冬走進一家差不多坐滿了人的西餐廳,在一個相對安靜的靠窗的角落裏坐下來。當服務員遞上菜單,美冬還是沒有什麼胃口,她隻點了一份麵條、一份土豆沙拉,在還沒有吃完的時候又為自己點了一杯紅酒。美冬已經很久沒有喝酒了,日本的酒比較清淡,洋酒她並不喜歡喝。她端起紅酒杯,小小地喝了一口,她想起在北京的時候,和申沉、輝子、二老虎還有才才、薑南他們一大群人在一起,熱熱鬧鬧在飯桌上喝酒嬉笑的情形;她想起薑南掐著申沉的脖子逼他喝光杯裏的啤酒;還有一次,申沉在和二老虎喝二鍋頭的時候有意耍賴,兩個人碰完了杯,申沉剛要喝,二老虎一下子按住申沉的胳膊,“不對呀,你的白酒怎麼還往上冒氣泡啊?雪碧。你這個孫子竟然敢騙我。”美冬開心地笑了起來,那愉快的場景好像發生在昨天。

一個人為什麼愛上另一個人,是因為圓潤手肘上的一小點凹陷,還是因為眼中一閃而過的光芒?每個人都是孤單地發著光的星體,至親,愛人,朋友,構成了我們的星係,星辰隕落,軌道遷移,或許見不到你,可我會記得,你的光芒溫暖過我的眼睛,而我也曾閃耀你的夜空。申沉,多美的名字啊,和自己的名字一樣美。我真想他,美冬用手拉了一下自己的耳朵,她的悲傷帶有一種沉重的端莊。美冬低下頭,杯酒映出迷人的東京夜色,她看著遠處夜色籠罩下的東京塔,雨絲飄散,世上最寂寞的景色是被雨淋濕的東京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