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情商比較低,好嗎?”
我到路邊的童裝店給小豆包買了一件藍白條紋的T恤,看起來跟我小時候穿的那件海魂衫十分相像。我試圖營造出這樣一種效果,讓老爸老媽恍然覺得時光倒流回二十年前,童年時代的我再度活生生地站在他們麵前,從而喚起他們最大的愛憐與同情,忘掉這是個突如其來的“家庭之恥”。
我還給小豆包把臉洗幹淨了,把頭發梳服帖了。雖然,為了符合我的童年形象,還是保持髒乎乎的臉蛋和亂糟糟的頭發為妙。小豆包一點都不喜歡湊到臉上的濕毛巾,洗頭發時也是像條大蟲子一樣扭來扭去,但我還是一邊摁著他一邊哄著他完成了這些必備程序,甚至給他身上噴了一點點香水。
嗯,現在,他可以說是一個理想的寶寶了,渾身上下洋溢出一種令人憐愛的光輝。那一刻,我覺得他的魅力可以讓狼外婆都俯首稱臣。
(三)
身為地道的中國人,要解決某項棘手的問題,或者宣布重大的事情,自然以召開會議作為第一選擇。尤其是,我的爸媽均屬體製內人物,飽經會議的洗禮,對此極富經驗。因此,他們非常平穩、非常圓滿,甚至可以說是氣氛熱烈地完成了這個主題尷尬的家族會議。
這個會議是以晚餐的形式舉行的。小豆包被隆重地引見
給了七大姑八大姨們,從此正式成為一個大家庭的重要成員。這對於他是個考驗,因為從前他是跟不說話的外婆和經常消失的媽媽一起平靜地生活,現在一下子卻要麵對這麼多的親戚們。他低著頭,用眼神的餘光看著那些笑臉,臉上一直陳列著那種圈圈所說的“有點生氣,有點窘迫,還有點害羞的複雜表情”。
盡管失去了媽媽和外婆,但他一下子獲得了爺爺、奶奶、爸爸,還有若幹老姑、老姑父以及諸多叔叔阿姨……盡管他有些眼花繚亂,應付不來,但我知道小豆包心裏還是暗自喜悅的,他得到了一大堆好玩的玩具和好吃的玩意兒,收獲遠遠多於煩惱。
我沒料到媽媽會選擇這種大張旗鼓的形式。盡管我預見到了小豆包必將贏得她的歡心。當我把羞怯怯的小豆包領到二老的麵前,我發現有好多年沒有在他們的眼睛裏看到如此溫柔的神情了。他們甚至表現出了緊張的感覺,開口說話的時候,語調有點顫抖。
媽媽俯下身子,看著小豆包的眼睛:“你多大了?”
“四歲。”
“叫什麼名字?”
小豆包回頭看了我一眼,半天才答:“黃浩然。”
我連忙解釋:“他媽媽姓黃,走的時候,她說,以後就叫譚浩然。”
……
接見儀式完畢之後,爸爸帶著譚浩然出去買奧特曼了,家裏隻剩下我和媽媽。一場暴風雨在她的臉上醞釀,足可用得上“山雨欲來風滿樓”“黑雲壓城城欲摧”來形容。好多年沒有經曆這樣的陣仗了。她狠狠地盯了我一眼,說:“譚談,你都這麼大了,怎麼辦得出這樣荒唐的事,你就不能讓我省心點啊……”
我決定絕地反擊,不能讓她長篇大論下去:“我就是為了讓你省心嘛。你的夢想不就是有個可愛的孫子嗎?你看,我老早就給你預備好了,就當作一個驚喜吧……”
“驚喜個屁!”
“講髒話不太好吧,都是當奶奶的人了……”
“我就搞不懂,我對你教育得一直很嚴格啊,苦口婆心給你講了多少做人的道理。我一直盲目地認為,你雖然又懶又饞,還基本算個好孩子。我對你的道德品質很放心。搞了半天,你是偷偷地幹壞事!看看,這一切居然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發生,可悲的是,我從來沒有一絲一毫的察覺……”
原來,媽媽的愧疚在於此:作為優秀且資深的教育工作者,她覺得自己實在太失職了,簡直是一個丈八的燈台,照得見別人黑,照不見自家黑……
“呃,你的教育還是基本成功的,不能因為一個意外就否定你這麼多年來的成就。再說了,就算在我身上失敗了,喏,
你又有了新機會,一個沒娘的缺少管教的孩子,正等著你施展教育才華……”
“咦,你怎麼這麼多話等著我,小時候你可不這樣,老老實實地聽著,光點頭,現在我才知道你那是裝乖。當上主持人之後,學會耍弄嘴皮子了,就不把老媽放眼裏了,難道不是嗎?”
我沒敢告訴她老人家,小時候點頭的時候,我總在心裏默默地想著回嘴的言辭,隻是懾於淫威,不能說出來而已。正是有了當時無聲的訓練,才練就了今日的口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