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蘭亭獨自坐在院中沉思,白天許丹陽說莫大哥和她的二哥去了百雀樓,還和白天見過的滿臉痞氣的凱爺一道,連家都不惦記了,那個百雀樓到底是個什麼地方,有這麼大的魅力?還有,許丹陽的二哥豈不是三年前在鎏金鎮認識的許文玉許公子,他怎麼會和紈絝子弟凱爺在一起,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難道三年未見,他其實也是那種花天酒地留戀歌舞場的人?想到當年許文玉贈送自己瑪瑙手鏈的一幕幕,蘭亭心緒開始不平靜起來。還有當年許丹陽是何等驕橫跋扈,聽說差點在翡翠酒樓扔了情姐姐的字畫,如今怎生低眉順眼起來?還有聽爹爹和莫幹雲講娘親當年冰雪聰明、蕙質蘭心,是個端莊溫婉的女子,如今怎會當著眾人對許丹陽大加責備?莫老爺在當中卻保持中立,他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糾葛?白天發生的一切都讓蘭亭捉摸不透,初入莫府的第一天,蘭亭就開始心緒不寧起來,將來的日子該如何度過呢?秋天,長安月涼如水,唯有院中的秋蟲在低吟,蘭亭睹月思人,看著黑藍的天幕中掛著的那輪圓月不禁思念起了遠在蜀中的情姐姐,此時此刻,不知姐姐是否安睡否?自己確實是找著了娘親,娘親對自己也是極好不過的,但是莫家府中眾人該如何相處?自己將來該何去何處?一切都像天際中的銀河一樣,深邃而不可知。“姐姐,你在想什麼呢?寂寞的話去我房裏玩我的走馬燈吧?那還是幾日前文玉哥哥送我的呢,可好玩呢。”一個粉雕玉琢的精致小人出現在自己麵前,穿著絲綢做成的晚裝薄衫,在朦朧的月光中愈發顯得遺世獨立、超凡出塵,不是旁人正是莫丹丹。“蘭兒,你才進府,一開始不是很適應,慢慢就好了呢,長安不比蜀中,晝夜溫差大著呢,你獨坐在這,小心半夜寒氣入了體,受了涼就不好了。”同時跟來的莫夫人也關切地說道。“娘親,不礙事的,我打小在觀中長大,山間濕氣也重得很,身體早適應了,我是看這長安夜靜謐得很,一時坐著忘了時間,”“姐姐,什麼觀啊?”莫丹丹眨巴眨巴大眼睛問道,“噢,你蘭姐姐小時候身子不好,你伯父便將她寄養在了老家的白雲觀”莫夫人搶先答道,閉口不提當年自己被陷害致使蘭亭被遺棄在白雲觀一事,蘭亭會意,點點頭說“是的,”莫丹丹欣喜地雙手抓著蘭亭的手臂說道“姐姐,姐姐,我早就向往觀中師傅們的生活了,一直想去玩玩來著,可爹娘就是不讓,你快給我講講,”“夜深了,就讓蘭兒陪你去你房裏麵講吧,蘭兒,我看你才來,想必會擇床,不如今晚就和丹兒一起睡吧,”莫夫人說道,“好的,娘親,我也極樂意和妹妹多說說話呢。”莫丹丹衝著蘭亭欣喜地笑道,手舞足蹈地牽著蘭亭的手回了房。莫丹丹的屋內,香氣氤氳,想必是擺放了不少鮮花的緣故,桌上也擺著一些時興水果,都是蘭亭在鎏金鎮極少吃到的,錘子大的紅石榴,鮮綠的大楊桃,烏黑發亮的紫葡萄,還有顆粒飽滿的山竹,色彩絢麗,蚊帳和床幔都繡有金絲,看起來金碧輝煌,真真一個千金大小姐的閨房。蘭亭和莫丹丹一道喝了下人端來的夜宵,一道香濃可口的椰汁西米露,兩人並肩躺在了香軟的床上,蘭亭給莫丹丹講述她在白雲觀中寧靜而安穩的時光。白天回府的路上,莫夫人就曾和蘭亭叮囑過,希望丹丹天真無邪,無憂無慮,所以從來爹娘,哥哥們都是給她描述一副人間祥和,處處歌舞升平的景象,無怪乎,莫丹丹真個就是一副不諳世事,不食人間五穀的樣子。故而,蘭亭講述的時候也刻意地留意了,隻說那些美好的方麵,其餘的都略過不說。蘭亭不愧是講故事高手,莫丹丹聽得聚精會神,津津有味。突然,蘭亭問道“丹兒,大嫂平日裏會同你講故事嗎?她經曆過的事情應該也很多吧?”莫丹丹癟癟嘴,鄙夷地說了聲,“她?才不呢。三年前大嫂剛入府的時候,老是嫌我們家飯菜做的沒有丞相府好吃,為此娘親還專門派廚師去丞相府學了一陣子。當時大嫂來的時候,我覺得她可美呢,比娘親還要美,於是拿了好多爹爹給我的朱釵珠鏈送給她,可誰知從未見她帶過,後來有一回,我聽青杏問她那麼漂亮的朱釵為何不戴,我聽到她說我們莫家就是一個暴發戶,士農工商,‘商’在最末,比她們娘家差遠了,戴我們家的這些東西汙了她丞相千金的身份,所以她的配飾都是她從相府戴過來的嫁妝。為此我還跑去娘親那哭了一陣子呢,後來,娘親說,那種說法早就過時了,當年我們大唐的天下,還不是多虧了做生意的柴紹郡馬等人提供財物上的支持才打下來的。娘還說,女孩子出身不要緊,將來嫁給誰才是最關鍵的呢,她是相府小姐,如今還不是嫁給了她所鄙夷的暴發戶的兒子嘛。姐姐,你說呢?”蘭亭聽丹丹如此說,方才明白娘親為何不待見許丹陽,做人家媳婦豈是和在家做大小姐可比的,聽丹丹如此問,說道“其實我覺得身份貴賤出身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是否覺得你自個兒珍貴,隻要你自己看重你自己,珍愛你自己,其他人的說法評價都不重要,”看著丹丹不解地看著自己,蘭亭拍拍她,笑著她“時候不早了,快睡吧。”此刻,雖然已臨近子夜,但是百雀樓的雅閣裏依然熱鬧如常,原來今日是陰曆十五,每當十五之時,黃鸝小姐都會出來獻聲。據說這黃鸝小姐聲音甜美如雨潤薔薇,清新酷似黃鸝鳴唱,能將甜美和清新二者兼而有之,實在是難得,但是卻無人曾一睹黃鸝小姐芳容,隻在珠簾後麵隱約看到身段曼妙、婀娜多姿。許文玉、莫念等人早已酒過三旬,微有醉意,凱爺早就喝得酩酊,坦胸露乳,叫了兩個女子左擁右抱,左親右吻。百雀樓雖不像溫香院、怡紅院一般單看名字就知道是個風月場所,但是百雀樓實質上也是些文人騷客恣意舒懷的場所,這等場所,定少不了軟玉溫香作伴,隻是多了些雅趣,會有些來曆不明的女子或者文人在此演唱,舞蹈,或者吟誦。比如這黃鸝小姐,就無人知其來路,連這百雀樓的老板都三緘其口不予言說,又神秘得不露尊容,於是諸位公子王孫更加心癢難耐,每當十五,定鬧得百雀樓笙簫一夜。“莫兄,時至深夜,還不歸家,家中嬌妻獨守空房,於心何忍啊?”文玉斟了一陪酒,拿在手中玩轉。這獨守空房的人可是自己的親妹妹,於心不忍的是自己啊。“哈哈哈,那丹陽小姐當年也是聞名長安的神仙妃子般的人物,莫念兄如此冷落,倒不如當初讓給凱爺我呢,我定會好好憐香惜玉,愛惜一番,”李凱嬉皮笑臉說完,又在身旁女子臉上親了一口,左邊親完又自覺冷落了右邊的,於是又用力地往右邊女子臉上來了一口。莫念接過文玉手中把玩的杯盞,一飲而盡,飲完說道“君非我,焉知我所想?文玉兄,你單說我,你又何嚐不是,如此年紀,尚且連個妻房都沒有,你我都是縱情風月場所之人,這也難怪,就不說你,說說你一表人才、儀表堂堂的哥哥文石兄,滿腹經綸,四書五經,信口拈來,如今已是太子伴讀,整日出入東宮,談論的都是治國之道,為政之念,讓多少讀書人豔羨,可還不是尚未娶親。你們如此這般,讓多少姑娘獨守空房啊,你們這又是於心何忍呢?”“哈哈哈,我凱爺就不同了,縱然整日花天酒地,家中也有一妻兩妾伺候著,在外還有此等美人作伴,做男子就該像凱爺我這般,今朝有酒今朝醉啊!”說完,李凱將左右女子端過來的酒水一飲而盡,樂得哈哈大笑。珠簾後,黃鸝小姐還在撫琴鳴唱,聲音柔美婉轉,絲絲入心,牽動著在座的諸位公子的心房。莫念道“也不知歌聲如此動聽之佳人是個甚麼模樣?能夠一睹芳容當是人間幸事。”“嗨,論容貌,我家小妹也是長安城數一數二的,可怎就入不了莫兄你的眼呢?”文玉歎道,“就是啊,就是,莫兄你金屋藏嬌,可苦了我們這些兄弟啊,以前還可有幸見上幾眼,如今要見上一麵可難囉。”李凱也歎道,“不過話說回來,今天我在會賓樓看見一紫衣女子,也別有一番風韻,聽莫幹雲說是他遠房表妹,你說,怎麼世間美女盡往你們老莫家跑呢!你妹妹莫丹也是個名動長安的美人胚子,”李凱眼神迷離垂涎道,“你小子說什麼呢!我妹妹她才十三歲!”莫念氣急朝李凱擲杯道,“不過聽我二娘說近日她大女兒將至,想必就是那紫衣女子了,沒想到也是個美人啊!噢,對了,文玉兄,你若有意,我將我這個妹妹引薦予你,我們兩家親上加你,可好?”“莫兄你這就偏心了,大家都在場,我可是先見著了,你怎就不說介紹給我呢?”“你小子嬌妻美妾伺候著還不夠啊!”莫念氣得又要朝李凱扔杯子了,唬得李凱左右躲閃。文玉酒意漸深,連連擺手“不敢,不敢,家兄未娶我豈敢先娶,要不引薦給我大哥得了,不過,我大哥要找的大嫂定要比那金枝玉葉不差,我看也隻有那尚未出閣的清音公主堪配我大哥了。再說我怕娶回來也會像你一樣冷落了你的妹妹啊!”“哈哈哈!”還未說完聽得李凱又哈哈大笑。豈不知,隔牆有耳,他們這一番言論,早被那撫琴鳴唱的黃鸝小姐聽了個一清二楚,隻聽裏麵聲音戛然而止,黃鸝小姐手心一抖,琴弦嘣的一聲斷了,兄弟三人麵麵相覷,又會發生什麼事呢,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