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元年,壬戌,二十五歲
鈺亭公年五十九歲,八月返申。
二月十四日,雨田二弟故於澳門,為文祭之。
由監生報捐光祿寺署正。
與雲軒兄在二馬路合做寶源絲茶土號,又在法界開設立順、興川漢各貨號,以煙葉、皮油、白蠟、黃白蔴、各種桐油為大宗,陳榮卿經理,初頗發達,後因發逆擾亂四鄉,各鎮帳不能收,虧蝕而停。
附記:
(1)二月間,渭南侄、剛立兄、吳捷三表兄,會同雨田二弟,回家娶親,在輪船上大發熱症,到澳僅一天而故。適其時,先叔榮村公修整祖墓,眾議以灣仔地與誠祖山風水有關,於二弟本命相衝,大起議論。榮村公以熱心公益被謗,從此意懶心灰,其實為堪輿朱花軒所誤,有以致之。蓋先叔好談風水,闔邑無不知之,二三年內用洋十餘萬,每日堪輿家茶點、轎金二三十元,查置山地費總需萬金,計山地一百餘處,如葬高祖東星公於沾湧,計費三千元;曾伯祖卿佳公葬於前山後龍,伯祖雲忠公、聖忠公、玉書公葬在倒地木,每山約費五六百元;曾祖卿禮公葬於麻灣村後山,計費二萬元;先祖誠齋公葬澳門石角嘴,計費二萬元。此二山為全邑之冠,故用費亦獨大。先祖母容太夫人壽基在造貝嶺,庶祖母李宜人葬三台石,先叔祖藝忠公妣張氏葬南屏村後山頂,此三處山,每費千元。先伯鈺亭公壽基在北山村南,計費三千元,德璉三叔葬鴉髻嶺,土名“佛仔披袈裟”,計費二千元,又鴉髻山葬吳氏太婆,計費一千元,又鴉髻山二節龍石山一處壽基,洋二千元,榮村公妣張氏葬石塘村之西爪埔,洋一千元,又自備壽基於西爪埔,約費五百元。雨田二弟葬本鄉板樟山,計費五百元。連風水先生薪金,共用十餘萬元。送用外,照簿計算,尚有九十三處窨山。榮村公心力財力能忍人所不能忍,並於麻灣村湧口之內,置有三潭圍田四百餘畝,造有徐氏家塾一所,住房數間,三層門高塔一座,其意備為闔族之需,苦心孤詣,不遺餘力。該處村莊本不甚旺,經此塔造築,麻灣一帶直至三鄉,甲第雲蒸,為他人做風水。鄉人感頌徐氏不置,雖非受益於己,而有益於人,正合公熱心公益、利物濟人之本意也。
(2)秋間,日本與外人稍有違言,大有決裂之勢。初由英國兵船進口報稱,東洋將有戰事,繼又山鯉魚門至吳淞信報,東洋開仗應有生意可做。路厘爐洋人發議,英洋必賤,可以拋賣。當由五人讚成。即派張子循、闕築甫二人,專主其事,兩日間賣出英洋六七百萬元。不意遲二三天,怡和理化輪船抵吳淞,暗送密信進口,東洋戰事不成,因此上海英洋市麵轉醒。時黃以規、陳怡春會同怡和行友買進數百萬元,三四日間,英洋每元漲價錢餘,市勢甚大,兩不相讓。當經先伯鈺亭公來責,謂不應如此狂妄,囑即設法圓轉。餘雲:“洋價已大,即照裝出口,亦不能再高,此刻進出,並計虧數已在三四十萬。所幸為期尚遠,隻可到期再講。目下遽令虧蝕,即使我能相允,恐樓上未必答應。”詎鈺亭公一再勸喻,次日又由吳子石四叔親來調停,不得已密盤和解,兩家說到極處,乃出現銀十二萬了之。餘名下實派虧銀五萬兩。此亦一荒唐之事,書此以誌吾過。
(3)祭雨田弟文
維大清某年月日,伯兄潤以清酌庶羞,致祭吾弟雨田君之靈曰:嗚呼,君器重璠璵璠璵,美玉名。《初學記》卷二七引《逸論語》:“璠璵,魯之寶玉也。孔子曰:美哉璠璵,遠而望之,煥若也;近而視之,瑟若也。”又比喻美德賢才。三國魏曹植《贈徐幹》:“亮懷璠璵美,積久德愈宣。”宋蘇軾《答任師中家漢公》:“方當入奏事,清廟陳璠璵。”,神清冰雪。鋒斂幹將,胡為早折?寢門問視,菽水同將。賢為孺子,難愧元方。偕我滬遊,年才髫齔。體質外充,精華內蘊。童烏馳譽,元文識奇。下帷遜誌,稽考靡遺。旁通西學,語言文字。待用於時,夙負大誌。弟才成就,藉慰椿萱。送弟歸娶,遄返鄉園。航海衝寒,中途罹患。無可謁醫,哀哀鳴雁。歸家一日,遂賦大招。歲隻十九,此恨何銷。悲矣脊令,飛鳴木末。弟豈當歸?我傷獨活。帟幃在望,盼弟早旋。鳳諧未卜,鵬賦先傳。一線誰承,弟慮及否?爰以鍾兒,嗣為弟後。我年及壯,拂意事多。無弟商酌,抱憾蹉跎。冬景淒其,霜天月夜。四壁蛩聲,觸愁淚瀉。巵酒告奠,莫塞餘悲。精誠降鑒,知乎不知?嗚呼哀哉!尚饗。
同治二年,癸亥,二十六歲
行中生意尚穩。
鈺亭公六十壽誕,極一時之熱鬧。十一月間,五姨太舉一子,名玉生。老年得子,更為喜歡。
在江南糧台報銷局加捐員外郎,並報捐花翎。
附記:
(1)是年,南北花旗開仗,種花固屬不多,又值歉收,以致印、英兩國無處購棉接濟機廠,乃至中華販運。初時,上海市值花衣每擔銀九兩八錢,一二天後,漲至十二三兩,南市花行,如丁益、大榮、廣大等,不知其中原委,上門兜包預定期貨,由十一兩至十三兩,拋出十餘萬。不及十日,漲至十七八兩。又有崇明半海沙一帶各花行,如龔裕源、沈日升、秦義源、張公和、王大生等,聞知申市花價奇昂,複來兜賣,亦拋出十餘萬,由十五兩至十八兩,前後不過半月之久。原包淨貨,竟漲至二十五六兩。按當時鬆江、太倉一府一州、各縣各鄉大小花行來申,拋盤貨三四十萬包,統計不下百萬包,鄉莊之價每包收到二十三四兩,各花行拋出之貨,無法可交,隻有攙水一法。初時隻攙生水,尚不大礙,繼竟有攙用熱水,因此黴變者,每包淨花六十餘斤,攙水三十餘斤,以致各貨到洋,皆不能用。各洋行大為吃虧,有兩銀行因此停業者。幸本號隨買隨發,稍獲盈餘,然亦險矣。修華號唐景星公,亦照我們辦法,體念商艱,一麵退回原定之貨,一麵收回定銀。各行照市代收,得以轉虧為盈。後怡和及各洋行所收之貨,運至外國,大有不堪之勢矣。
(2)韋伯氏同治二年職滿回國,臨別贈言,與新大班希厘甸同一宗旨,均謂上海市麵此後必大,汝於地產上頗有大誌,再貢數語,如揚子江路至十六鋪地場最妙,此外則南京、河南、福州、四川等路,可以接通新老北門、直北至美租界各段地基。爾盡可有一文置一文雲雲。曆驗所言,果有效果,足征先見之明。以今計之,入地二千九百六十餘畝,造屋二千零六十四間,且謂不免過貪耳。
(3)夏間,先伯鈺亭公擬賣餘慶裏寶源房產,餘力為阻止。查春間鈺亭公才將盆湯巷房屋賣於陳竹坪,價近二萬,僅數月間又欲賣餘慶裏寶源房產,殊覺詫異。經吳子石、芸軒兄聞信關照,謂如果賣出,此後各房家眷從何支用?囑餘阻止。適遇禮拜日,同鄉諸公請丁道台於寄雲閣,鈺亭公病足,在號未去,餘乘間得入陪坐,呐然久之,公問有事否,餘即跪下涕泣,公叱曰:“爾得無因我賣屋否?”餘直答曰:“前賣永記屋,侄不敢阻,若賣此產,則當日承買時價銀,原出公記之帳內四萬八千兩,侄實占有小分,今欲變價求分其半,如能不賣,留存收租過日,則侄不敢稍有別議。”言剛至此,子石、芸軒、捷三均入座,公請食沙穀米,食後再講,公複怒曰:“今日賣屋,爾曉來阻,當日賣永記產時,何不來阻?今日之阻是,則前日之不阻非也。且爾謂無錢,年中行內入息過萬,我所用不過三五千而已,且白林莊,音zhuàn,粵語方言,賺錢。三四萬,何曾我分子?即如買地,亦有數萬,爾何得謂無錢耶?”餘聞至此,默然而出。當時公雖盛怒,然卒未沽去,蓋經此一阻,後人得益不少,此即餘慶裏之產。除此產外,尚有西門城內九畝地,小房子一段。
同治三年,甲子,二十七歲
行中各路生意稍差。
六月初八日,長女佳生。
芸軒兄身故,年三十八歲,寶源號停歇。
接管廣肇兩府山莊帳目。
與友人合開協記錢莊,本六千兩。許先生經手,訂明不通彙劃。
元昌綢莊、成號布莊各搭本二千五百兩,朱笑初兄經手。
附記:
六月十七日,克複金陵。
同治四年,乙醜,二十八歲
行中生意漸覺收縮。
七月留三妹生。
在上海皖營捐輸分局報捐,以員外郎分發兵部學習行走。
同治五年,丙寅,二十九歲
行中生意極清。
七月初十日,二女妙生。
蘇軍分援浙閩各省,疊克城隘,轉運出力,案內蒙前爵閣督部堂李奏保,加四品銜。
同治六年,丁卯,三十歲
寶順洋行生意極清。
十二月十一日,長男月詩生。
春華祥、隆泰昌兩號知餘欲開茶棧,因約葉仕翹兄來商,擬合開總茶棧,似有成意,後因議立號規未妥協,事關生意出入不甚平允而散。
冬間市麵不大靖,有某姓壞事,倒至四五十萬之多,錢業各家不無被累。有業董張寶楚先生來商,將餘茶土棧房契,約值六七萬,借給轉動,開春如數還來,因此交成莫逆。
同治五、六年後,寶順行獲利頗難。因南北花旗開戰後,各埠生意頗清。東洋、北洋、長江、上海、香港、福州各埠又複洋行林立,生意四通八達,無可收拾,更值該行股東拆股,到處收束,餘遂蓄意離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