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也好不到哪裏去,他的身體不如莫輕輕體質好到變態,承受的疼痛更多,卻因為氣惱莫輕輕,仍舊在傷敵八千,自損八百地戰鬥。
兩人互毆了大半天,又累又疼,終於停了下來。莫輕輕丟給小白些療傷的藥物,隨後自己盤膝打坐調息。再睜開眼睛,就看到小白坐在她不遠處,短短的小腿也盤著,小腳搭在腿上,小手搭在膝蓋上,也在打坐調息。
她瞧著有趣,當即湊過去,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
小白當即睜開雙眼,怒視莫輕輕。
“走吧,我們繼續趕路。”莫輕輕整理了一下包裹,將小白放進去,抱著他,按照小白之前指的方向趕路。
途經沙漠,他們沒有馬匹,佩劍在這裏經常會失重,難以在颶風之中控製方向,以至於他們隻能徒步前行。為了省去麻煩,莫輕輕直接脫了鞋子,光著腳行進,每前進一步,腳掌都會插進軟綿的沙地之中,炙熱的沙粒足以灼傷凡人的皮膚,就算她是修者,也有些難耐。
她身後留下一排清晰的腳印,一陣颶風襲來,就好似無形的巨手,轉瞬間將沙地撫平,毫無痕跡。
狂風襲來,沙粒漫天飛揚,昏天暗地。
這般荒蠻,並無生靈的落腳之地。
小白不喜歡這裏的環境,整日用衣服包住自己的臉。莫輕輕知曉他身體的防禦很差,便也極力護著他。
“夜深了,沒辦法再走了,我找處地方直接休息。”莫輕輕與小白說了一聲,左右看了一圈,隨後縱著輕身術到達了一處岩石縫隙間,鋪了層衣裳,便直接躺在了地上。莫輕輕對如此惡劣的環境毫不在意,毫無女子的嬌氣。
小白從她的懷裏爬出來,不願意與她同眠,獨自爬上了岩石,一個人坐在上麵,呆呆地看向天空,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夜,讓這狂野的沙漠寂靜了許多。
星河浩瀚,與沙漠的盡頭相接,綿延向極遠的地方,讓小白本就嬌小的身體顯得更加渺小。
莫輕輕枕著胳膊,看著小白略顯憂鬱的模樣,突然開始想,如果她深愛的那個人也能複生該多好。恢複了前世的記憶,著急地尋到她,然後告訴她,他沒死,他還活著,他們可以在一起了,不會再分開……
可她也知道,夜白不會複生,他的死法乃魂祭,魂飛魄散,三界之中再無此人。
夜白消失了……
她不敢去幻想夜白還活著,因為幻想得越美好,最後意識到現實的殘酷時,也會越難過。她甚至不敢去想他,生怕她再次被心痛侵襲。
千百次,她以為自己好了,不會愛了,不會思念了。可是隨便的事情、隨便的小物件,都會讓她想起夜白。
她還會想念,忘不掉啊……根本忘不掉。
閉上眼睛,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風吹拂著她的衣裳,偶會帶進些沙粒,她也渾不在意。
這一天,她走得太累了。
入夢,眼前一片黑暗。
恍惚間,她好像又回到了乾鼎宗。
那時,夜白還是雲止,而她,也是雲止心愛的莫輕輕。
這天上午,雲止發了好大一通脾氣,離得老遠,就能聽到他罵人的聲音。莫輕輕與韓長老縮著肩膀躲在一邊偷聽,最後一齊抬手捂臉。
乾鼎宗的弟子在陣營中偷懶,中了納月宮的招,導致他們被製伏,納月宮眾多弟子進入偷襲,讓乾鼎宗吃了大虧,如今雲止就是在罵那幾個偷懶的人。
“將他們關到牢裏去,禁閉十年!”這是雲止最後的決定。
轉瞬間,大殿裏麵響起求饒的聲音。
莫輕輕貓著腰,跟著韓長老悄悄逃跑。過去三個月後,她偷偷去了趟牢房,將幾名犯錯弟子救了出來,生怕他們在裏麵耽誤了修為。為了避免被發現,莫輕輕還給他們尋了洞府,讓他們進去閉關十年再出來。
莫輕輕自認為做得漂亮,卻還是被雲止發現了。
“你別以為我平日裏寵著你,你在乾鼎宗就可以為所欲為!說到底,你不過是永青派的人,在乾鼎宗也隻是個外人,憑什麼參與這裏的事情?”雲止當著眾多長老、弟子的麵,將她說得顏麵無存,甚至將她的身份都定義為外人。
“對,說到底我隻是外人,而你呢,你為乾鼎宗做了什麼貢獻嗎?你又有什麼資格指派他們、懲罰他們?你不過是化神期前輩的兒子而已!”莫輕輕正在氣頭上,當即說了其他人不敢說的話,氣得雲止豎了眉毛。
那一天,是他們吵得最狠的一次,雲止竟然有些說不過莫輕輕,隨手甩出了冰係法術,不過是想要警告她一下,讓她閉嘴。
莫輕輕沒想到雲止會對她進行攻擊,當即氣紅了眼睛,抽出佩劍,不管不顧地對雲止進行攻擊。雲止修為比她高,隨便動手都會傷了她,便盡可能地抵擋攻擊,可是你來我往之間,難免失誤錯傷。雲止使出抵擋法術,使得莫輕輕的攻擊回彈,讓她遭受了反噬,身體彈起,隨後重重地落地。
莫輕輕自知不敵,又覺得自己委屈,當場摔了佩劍,甩袖離去。雲止抿著嘴,看著她縱著輕身術去往永青派的方向,心中一陣揪緊。他的確惱莫輕輕多管閑事,還當眾說出了他的痛處,卻不舍得讓她離開。
一時間,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於是,他看向站在一邊看熱鬧的韓長老:“還不將她給我抓回來。”
“她不過是個外人……”韓長老撇嘴回答,根本不願意動。
“她……她是我的道侶!”
“回娘家這種事情,得你親自去,我這個老頭子去追算什麼事啊?”
“你若是不去,我就將那幾名弟子關回牢裏去!”
韓長老這回不敢怠慢,當即去追莫輕輕。
這一去,就是兩三天沒回來。
雲止知曉莫輕輕的臭脾氣,執拗得厲害。決定要與他在一起,就沒放棄過;決定保護他,誓死都會做到;想要回永青派,一個韓長老還真不一定能帶回來。
每次回到洞府,看到空洞洞的房間,雲止心中就是一陣煩躁。他一向喜靜,總覺得莫輕輕太吵,冷不丁地沒了莫輕輕,他反而有些不習慣了。
如此往複幾日,在他猶豫著要不要去永青派把莫輕輕接回來的時候,韓長老樂嗬嗬地回來了:“少主,少主夫人被我請回來了,如今在你的洞府呢!”
雲止當即心中一喜,麵上卻不顯,故意在大殿逗留了一會兒,才快步回了洞府。
莫輕輕這幾日一直在跟韓長老兜圈子。她自己也知道她逾矩了,還在氣頭上說了狠話,完全沒給雲止留麵子。後來她仔細想想,也有些後悔,加上韓長老當說客,她也就動搖了。
不過,為了表示她很“氣憤”,對回來這件事情也“很不情願”,她還是故意在外麵留了幾日。
回到了雲止的洞府,她有些不知道該坐在哪兒,擺出什麼樣的表情,還是佯裝收拾東西,等雲止回來,就告訴他自己是回來取東西的?
正猶豫著,雲止推門進來。
四目相對,靜默無語,場麵一靜,兩人都尷尬不已。
雲止走到桌前坐下,伸手拽來放在桌子上的糕點,遞到了莫輕輕麵前:“你吃飯了沒?”
莫輕輕瞥了一眼,故作冷傲地回答:“沒胃口。”
雲止吃癟,伸手自己取了一塊,塞進嘴裏吃了起來。
屋中靜得可怕,隻有雲止咀嚼的聲音,還有他難以下咽,最後隻能喝茶的吞水聲。
艱難地吃完一塊糕點,雲止又把餐盒推到她麵前:“我想跟你一塊兒吃。”
莫輕輕看了看餐盒,又看了看他,終於破功,“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雲止又矜持了一會兒,這才伸手將莫輕輕拽到懷裏,抱著她,用手一下一下地拍她的後背:“別走了,我一個人總覺得有些太靜了。如果你想家,我陪你回永青派就是。”
莫輕輕這才完全好了,捧著雲止的臉親了好幾口,道:“好吧,我承認那一日是我不對。”
“嗯……我……也說得有些過了。”
“你的確說得很過分!”
“你借坡下驢一下會死嗎?”
“我會憋得很難受!”
“跟你沒有共同話題。”
“你又想吵架是不是?”
雲止沒回答,隻是將她抱起來,扛在肩上往屋裏送:“走,我們去床上好好談談。”
莫輕輕當即笑起來,笑容那麼甜。她以為,她會跟雲止這樣小打小鬧地繼續下去,直到永遠。
誰知,畫麵突然一轉,變為雲止覺醒的那一晚。
從那一晚之後,雲止變為了夜白,莫輕輕變成了孤身一人。
他不再是她的雲止,而成了別人的夜白。
莫輕輕斷發為誓,與他再無關係。
清冷的夜,發絲飛揚,順著風,好似無助的蒲公英,不知會飛往何處。
那一瞬間,莫輕輕與夜白的心口,都是那樣疼痛。
那一夜,他們發現,深愛的人成了天底下最會撒謊的人。
他曾經說過會永遠跟她在一起,絕不分開,最後卻錯過了她幾百年。
她曾經對他發誓,再也不會哭泣,最後卻哭了那麼那麼多回。
莫輕輕猛地坐起身來,劇烈地喘息,抬起手來摸了摸臉,順手擦掉了眼角的眼淚。隨後,她發現小白居然與她同時坐起身來,驚魂未定。
兩人都有所察覺,互相看向對方,隨後驚愕地發現,兩人定了契約,居然做了相同的夢,然後同時從夢中驚醒……
如果是這樣,小白豈不是發現了她的身份?
小白則是眯縫著眼睛,仔細地觀察莫輕輕的表情,眼珠轉了轉,最後也隻是抬頭看了看天色。
最後,莫輕輕什麼也沒說,這種事情她問不出口。
小白則是什麼也說不出來,最後也隻能作罷。
這件事情,兩人就此揭過,再也沒提起過。
不過……是個夢而已。
醒來了,身邊就不再有夜白了,沒有他的疼惜,甚至聽不到他無奈時的歎息。
於是,莫輕輕又要開始獨自流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