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紫光閣外的櫻花開得一片姣好,粉色重瓣的櫻花在細雨中垂下重重花瓣,像與有情人第一次單獨相處的少女害羞地低下羞赧的紅顏。千樹萬樹櫻花在一夜之間開遍了紫光閣一帶的太液池沿岸,對岸的釣魚台也是一片櫻花似海。隔著一汪清澈的太液池水看過去,釣魚台的亭台樓閣好似浮在一片祥雲之中。蒙蒙細雨若有若無,娘娘她們就坐在紫光閣外的亭台裏,四周重重垂櫻一直垂拂在她們觸手可及的地方,櫻花瓣上滴滴雨露如同傷情之淚晶瑩欲滴。我也有幸得到邀請出席了娘娘主持的賞櫻會,當然小皇上和銀環也一同前來。櫻花好不好看他們完全沒有興趣,但是對禦膳房做的櫻花糕小皇上卻胃口大開,吃了一塊又一塊。那天的賞櫻會現在回憶起來其實並不圓滿,娘娘、太後和如妃各懷心事,甚至像我和張三姐、錢大媽媽這些來自奶子府的女人也心神不寧,隻是大家用表麵上的一團和氣來掩蓋。我說的並不圓滿是賞櫻會結束時出現了一點意外,就是娘娘腰間宮絛上的一塊玉豬龍不見了,那是南洋小國進貢給先皇朱由明的稀世寶石。
那天因為隻是宮中巡遊並非朝中重大集會,娘娘隻是梳了個比較一般的金絞絲燈籠髻。平時隻要不是宮中盛典,娘娘就在桃尖頂髻、鵝膽心髻或者墮馬髻、金玉梅花髻之間選擇一個。為了配合普通的發髻,娘娘就穿了件絲綢罩衣,腰間係了條絲帶編成的宮絛。宮絛打幾個環結然後下垂至地,中間穿上一塊珠寶借以壓一壓裙幅,使其不至散開影響美觀。賞櫻時娘娘由幾位宮女侍候著方便了一下,當時並沒有在意宮絛上的那隻金水秋山玉豬龍。一直到賞櫻會快散場時張三姐發現娘娘宮絛上的玉豬龍不見了,她知道她第一個發現會被人懷疑,就直接去了櫻花林采花假裝跌倒,然後在那裏大喊大叫:“翠柳,翠柳。”那時候翠柳和如花在整個賞櫻會期間一直在忙著端茶倒水,而銀鈴則一直默默地做著手頭清洗茶杯茶盤的活計。翠柳呆愣了片刻,一直到張三姐使勁喚她她才來到更衣處,發現七八個女仆在裏麵整理各自主子的衣物。娘娘的宮絛就放在最顯眼處,她一眼就發現那條絲帶編成的宮絛上少了金水秋山玉豬龍。她驚叫了一聲,女仆紛紛圍攏上來,而在此時張三姐恰到好處地出現。得知不見了玉豬龍她立馬瞪圓了眼睛:“玉豬龍呢?宮絛上的玉豬龍呢?”翠柳突然明白了什麼一句話不說就衝進了後院,銀鈴仍然在清洗茶盞,她快步走上前和她臉對臉凝視。銀鈴抿著嘴一言不發,翠柳突然出手掏摸著她的胳肢窩,銀鈴猝不及防地笑起來,一張口嘴裏就掉出那隻拇指大小的玉豬龍。翠柳狠狠瞪了銀鈴一眼恨不能將她吞吃了:“你這個敗家精,宮中什麼東西能拿什麼東西不能拿你不知道?本事真大啊,把玉豬龍當糖葫蘆來吃。”她痛罵銀鈴還不解恨,又狠狠在她腳背上跺了一腳,然後迅速從洗碗水中撈出玉豬龍,拿起窗台上燒菜的酒往寶石上倒了一點,嘴裏高喊:“三姐,三姐。”張三姐匆匆趕過來狐疑地瞪著翠柳和銀鈴。翠柳馬上和顏悅色地說:“嚇死我了,真是嚇死我了,娘娘的玉豬龍在這裏呢。原來是銀鈴看寶石上長了一層垢,就用酒來擦洗。銀鈴真是個有心人哪,我們都沒有想到,就連三姐也沒有想到。”張三姐臉上掛著曖昧不明的笑容:“哦,是真的嗎?”她接過翠柳遞來的玉豬龍,一股濃濃的酒味直衝鼻孔。她在手中握著玉豬龍,人家好心好意她確實也不好再說什麼,隻是嘀咕著:“這怎麼鑲到娘娘宮絛上去呀?”張三姐一臉狐疑地離開,銀鈴被翠柳罵了個麵如死灰。據說銀鈴甚至將翠柳拉到櫻花林中給她下跪磕了個頭,翠柳背過身去並不看銀鈴。銀鈴說:“翠柳妹子,我記著你的大恩大德,這輩子下輩子我都會給你做牛做馬。”翠柳麵無表情:“你磕你的頭跟我無關,你跟我無關。我並不是幫襯你,我隻是不想差點解散的奶子府再鬧出禍亂,畢竟亂起來對誰都沒有好處。”翠柳看也沒看銀鈴一眼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