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敬堂費盡心思安排李連城出使大金,最後又反悔不想讓兒子送死在半道上將他秘密截回,如此反反複複其實都有他的目的,我這裏暫且不提,在後麵會揭開這個謎底。春天的柳絮如同雪花一樣在漫天飛舞,惱人的柳絮盡往人懷中鑽頭發上落,擇也擇不完捋也捋不盡。明媚的春光與紫禁城中的恐慌氣氛很不協調,太監們私底下竊竊私語,宮裏要出大事。但是大事一直沒有,小事卻出個不停,也許是百花盛開春光實在撩人,讓紫禁城的男男女女春心萌動,小德子因為調戲錢如意被斬斷一節手指頭。小德子也是昏了頭,宮裏的女孩子多得像花花草草一樣,後宮寂寞的宮娥更是比蝴蝶蜜蜂還要多,你調戲什麼人不好偏偏要調戲錢如意,不是找死嗎?那天錢如意穿了件霞彩千色梅花嬌紗裙,從西華門那邊銀作局打手鐲回來,看看時間還早她就由碧桃陪著去西苑看薺菜花。薺菜花還沒有到開的時候,錢如意就癱坐在太液池畔的草地上,讓碧桃幫她到前麵的甜食房拿幾樣甜品來吃。碧桃剛剛離開小德子就悄悄靠近了錢如意,小德子其實一直在執行東廠的公務潛伏在太液池畔樹林中,錢如意的出現讓他深感意外。他私底下一直暗戀錢如意,她入宮後一日日褪去了山鄉女孩那種擺脫不掉的村氣,宮中的嬌貴之氣開始浮上顏麵,加上宮中華麗霓裳的襯托,竟然將東廠的小德子迷得神魂顛倒。他當然不想錯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他忘了自己正在執行公務,趴在樹丫間隻顧偷窺,一不小心踩空竟然掉下來差點砸在錢如意身上。錢如意魂都嚇掉了,以為小德子刻意藏在樹上要對她行不軌,立馬跳起來掉頭就逃。這時候正好碧桃拿著一盒荔枝羹和薄荷糕從甜食房走過來,錢如意嫌她來遲了,一揚手就將她遞上來的荔枝羹和薄荷糕打翻在地,痛斥她:“你死哪兒了,瘋到現在才來?你是不是故意拖延時辰好讓一些浮浪之子來欺負我?”碧桃不明白怎麼回事也不敢回嘴,錢如意狠狠搡了她幾下掉頭就逃。
當天晚上奶子府對碧桃的指責此起彼伏,說什麼的都有,最後演變成錢大媽媽對她的斥罵。碧桃百口莫辯,最後的選擇是自殘,那是她聽到小德子睡得好好的被人斬斷了一節食指之後,她猜測此事最終可能會波及她。幕後策劃者不可能放掉她,最終她也將失去一節手指。每每想到這裏她都會淚流滿麵痛不欲生,她拿出一把刀想在手背上砍一刀。她的想法很簡單,就是自己已經砍了一刀,可能會引起幕後策劃者的同情,不會再去砍她一根手指頭。她的想法也是小女孩的想法,但是她怕痛,舉著刀遲遲不敢砍下來。這時候翠柳發現了這一幕,翠柳仍然冷冷地看著也不說話。碧桃發現站在一旁的翠柳嚇了一大跳:“你在看什麼?你走,你走開。”翠柳不屑一顧:“哼,我就知道你不敢砍,你會砍嗎?”碧桃被氣得大哭起來,最後扔下刀伏在桌上哭得像個孩子。翠柳不聲不響地撿起刀離開了碧桃,碧桃當天晚上就想和小明子一起逃出紫禁城。她出了奶子府還沒有逃到北花房就被錢大媽媽帶著太監捉住,幸好是耿謙和,他並沒有讓碧桃受苦,雖然用皮繩緊緊係住她的手腕,但是很快就在奶子府給她鬆了綁。
碧桃的經曆開始我一無所知,那幾天我從乾清宮半夜回來就會回到裱畫廊的李府,這裏其實與奶子房並不遠,我總是借口來奶子房取東西而突然現身李府。當時娘娘已無暇顧及後宮,奶子府和敬事房完全顧不上,但是她給了如妃充分的自由,如妃皇上妃子的待遇也沒有降低,娘娘這麼做目的很明顯,就是為和趙明德談判增加籌碼。張三姐和如妃一起住在鍾粹宮,十幾個侍候如妃多年的宮女仍然在她身邊,包括最得她寵的宮女鳳仙。張三姐每日都向如妃請安,但是某天早上她看到如妃化妝的潦草和驚現的老態非常難過,禁不住抽泣起來。就是那一陣低低的抽泣讓兩個貌合神離的女人心貼到一起,如妃微微一笑:“四皇子好嗎?”張三姐淚水大顆大顆滴落,她隻是拚命點頭。如妃微眯著眼睛,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到張三姐。張三姐起身到外間走廊上哭得淚雨滂沱,女人柔軟的內心世界在這一刻暴露無遺。但是也僅僅在這一刻,事實上後來張三姐得勢對如妃所下的毒手與娘娘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而如妃的刻意偽裝不但騙過了張三姐也騙過了娘娘。她的眼睛從幾乎失明到完全失明就是她的計謀之一,她很好地利用了娘娘派人在她的飯菜裏所下的毒物海芋,這種多年生的草本植物民間傳說可以導致失明,其實她的眼睛隻是過多食用海芋汁紅腫發炎,她最後向娘娘發出絕地反擊就是很好地利用了偽裝,而所有偽裝其實趙明德一清二楚,他在紫禁城的臥底一直將宮中情況事無巨細悉數向他密報,他當然也不會輕舉妄動,他和王不歡手中各有各的王牌。但是他們都沒有輕易打出手,他們等待著對方發牌而後發製人,他們的勢力以表麵上的談判為掩護呈膠著狀態。就在這時候楊白桃出事了,那時候春天柳絮早已散盡,桃花杏花落光了,青青的嫩葉開始生長,樹下已經有了一點綠蔭。南風一陣陣吹過紫禁城,天空下的紫禁城金碧輝煌,楊白桃一身湖藍色縐紗綢緞煙水百花裙,在宮女陪伴下入宮哺乳。她即將前往的是仁壽宮,她服務的是老太後,這是韋忠賢幫她選定的主,當然也是與她身份相配的主。她從來不敢怠慢,這一次平常的入宮哺乳她也要耐心準備三個時辰。我不得不讚歎紫禁城的神奇,也就是花謝花飛果熟蒂落一年多時間,她就脫胎換骨地從一個心直口快的柴火婆姨變成了儀態萬方的宮中貴婦,實在讓人難以想象。宮女看到楊白桃進來,馬上迎上去躬身施禮將她帶到一旁的暖閣,範穩婆緊貼著楊白桃跟進來,一件一件除去她的衣裳。時令已近初夏,天氣暖得讓人穿不住衣裳,楊白桃自然也不會例外,脫去了最後一件貼身的荷塘春色夾衫時範穩婆停住了手,她意味深長地看了楊白桃一眼,楊白桃沒有看她,隻是抱著豐腴的胳臂有點癡戀地看了一下自己。範穩婆一言不發地除去那件荷塘春色夾衫,一條粉紅色的兜肚便呈現在範穩婆麵前。範穩婆熟門熟路地將係在後背上的蝴蝶結輕輕一抽,楊白桃兩隻雪白的奶子垂在一片酥胸上,像甜瓜垂在藤蔓上等待收獲。範穩婆一眼瞅見乳房旁一粒小紅豆,突然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當下便黑了臉:“下身肯定也有小紅豆——楊嬤嬤,你得病了,你得病了!”楊白桃推了範穩婆一下:“你才得病呢!我楊白桃好好的能吃能睡,怎麼就得病了?”範穩婆冷冷地一笑:“要是讓太後知道,你楊白桃就是千刀萬剮的死罪。不要說我範穩婆紅口白牙地咒你——你乳上長的紅豆其實是花柳病。不要怪我範穩婆嘴毒,你下身肯定也有。我要是惡毒之人,馬上就告到太後或娘娘那裏……”楊白桃臉色陡然蒼白如紙,這一刻範穩婆在她眼裏就如同女神一樣。是的,這個又蒼老又難看的老太婆其實就是一個無所不知的女人,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她將楊白桃的身體摸得一清二楚,她的目光直逼楊白桃:“你其實染病已久,我從浣衣局浣衣女那裏得到你的衣物,不是月例之時你照樣也會經血不淨,這就表明你是有病在身。你與韋公公對食奶子府全知道,我知道他更多時候隻能逞一時口舌之快。你的病肯定是黑娃染上的,黑娃為皇宮采購遊走天南海北眠花宿柳已是家常便飯……”範穩婆的話如同鋒利的刀子刀刀剜割楊白桃的心,她突然失去控製淚流滿麵:“範穩婆,那你說今日怎麼辦?”範穩婆說:“不能哺乳,讓老太後染上花柳病或楊梅大瘡那就是砍頭之罪。我給你想好了退路,跟我來……”範穩婆將楊白桃帶到殿後抄手走廊上,指著高高的廊簷說:“從這裏摔下去,我就說你無意中摔傷了,然後通知奶子府再派一個奶媽過來。”楊白桃在廊簷邊看了看,高高的廊簷讓她膽怯,她一時沒有膽量從這裏跳下去,範穩婆果斷出手猛推她一下,她一聲驚叫就跌下廊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