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這裏不得不提到這種神秘的守宮砂,它是宮中專門為皇上測試處女的宮廷秘方,以朱砂與壁虎烘焙而成。宮中委托清馥殿那邊的牲口房專門為宮中飼養了大量壁虎。飼養的壁虎比野生的壁虎要肥碩得多,宮中太監沒事時就打蒼蠅、捉蟲子喂壁虎。在蒼蠅和蟲子裏摻入一些朱砂,一隻壁虎吃完七斤朱砂後就會變成一隻紅彤彤的血壁虎。將壁虎搗爛成紅汁水以炭火慢焙焙得半幹後,即是宮中所說的守宮砂,點在女孩子手腕處,如果她是處女,紅點點將不會褪色,一直到她某天與男人上床之後才會慢慢褪去。如果她並非處女,則紅點點馬上褪去,手腕上守宮砂不褪色是一個妃子一生的榮耀。但是越來越多的妃子用顏料造假,宮中漸漸很少使用。銀環從小與朱春山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長大,朱春山也多次公開表示要娶馬銀環為皇後,並送她一對鴿血紅寶石手鐲。娘娘也曾當我麵親自表明將來皇上要立銀環為皇後,我知道娘娘就是以此來拉攏我,讓我不要在她四麵楚歌的時候再在她背後插刀。但是說歸說,這次全國範圍的選妃銀環要不要參加呢?如果銀環不參加,那她如何能名正言順成為貴妃?她連貴妃都不是又怎麼能成為皇後?我幾次在娘娘麵前暗示娘娘都裝作沒聽到,或者她聽到了以她現在的驚慌和焦慮還來不及安排銀環。範穩婆看出了我的心思,她把情況告訴了韋忠賢,韋忠賢說:“皇上的兒戲之言豈能當真?皇後人人想做,阿貓阿狗能做皇後娘娘嗎?可笑!”韋忠賢的話傳到銀環耳朵裏,銀環氣得大哭,褪下鴿血紅玉鐲要砸了。我慌忙幫她重新戴上,左哄右哄好歹才哄住了她,她卻不肯在宮中待下去,吵死吵活要回到靠山莊去。我看到這皇上連真假都搞不清,還是不要蹚這股渾水才好,就依了她。
我們娘倆包括李連城完全低估了對手範穩婆與韋忠賢,或者說我們太輕視了對手的奸詐,有關選妃的安排實際全是精心設置的圈套,連娘娘也上了範穩婆和韋忠賢一個當。就在宮中皇妃大選的前一天,言如鼎召集錦衣衛和東廠秘密集會,這次集會出人意料地在最偏僻的崇智殿舉行,並且從頭天下午一直談到第二天中午,所有集會的人都哈欠連天。言如鼎實在過意不去,讓眾人在崇智殿略略休息一下,午飯後接著舉行。這一次所謂的秘密集會其實就是韋忠賢在言如鼎麵前出的餿主意,目的就是要引開李連城讓朱春山處於孤立無援狀態。前一天李連城一離開乾清宮,蒙在鼓裏的娘娘就在韋忠賢授意下突然宣布明天就在宮中舉行皇妃大選,在靠山莊的銀環也被突然接回宮中,但是並不讓她與我見麵,而是欺騙她說作為皇上欽點的皇妃她要直接參加最後一輪選拔。銀環感到不對勁,急得汗出如漿,提出想見一見李連城或者我都遭到拒絕。她沒有辦法,隻是祈禱上天保佑她一切順利。讓她稍稍心安的是那對鴿血紅玉鐲戴在她的手腕上,那是朱春山親手戴在她手腕上的,他應該不會忘記。
選妃那天早上紫禁城上空霞光萬道,碧藍的天空一塵不染。紅日升上天空金光閃耀,把紫禁城照得金碧輝煌。這真是一個喜氣洋洋的好日子,一大早篦頭房的梳頭宮女就開始替銀環梳妝打扮,銀環亭亭玉立的身材配著一襲長裙看上去飄飄如仙,青色的裙擺上點繡著朵朵水仙,胸前是寬片淡黃色錦緞裹胸。銀環頭上的墮馬髻繁複而典雅,綴著點點流蘇,她柳眉微微上挑,唇角一抹笑靨嫵媚動人。最動人之處是喇叭袖,恰到好處地露出半截玉腕,讓鴿血紅寶石手鐲惹人眼目——那是朱春山送的定情物。
後來的事實表明朱春山完全不記得那對鴿血紅玉鐲,銀環隨著一百位全國各地海選出來的秀女進入了她熟悉的乾清宮時,她的心也跳得越來越厲害,最後輪到她站在朱春山麵前時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太監耿謙和拉長了聲音報著她的芳名:“順天府宛平縣神乳山靠山莊馬後生之女馬銀環。”朱春山仿佛沒有聽到一樣神情淡漠地掃了她一眼。銀環急了,特地晃了晃胳膊亮出手腕上那對醒目的鴿血紅玉鐲,在心裏喊叫著:我是銀環啊,皇上,你不認識我了嗎?你不認識我,這對你送我的鴿血紅鐲子總認得吧?奶哥,奶哥啊!她就差喊出口來了,朱春山卻仍然麵無表情,揮揮手讓她下去。耿謙和又報出了下一位:“下一位,徽州府旌德縣令宣武藝之女宣秀英。”銀環往台下走時雙腿無力最終跌倒在台階上,磕得頭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