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醉攻心之如妃當道(上)》(2)(3 / 3)

“姑娘有所不知。”蘇佳嬤嬤語調平穩,容止優雅,娓娓說道,“大清入關之初,尤其注重節儉,幾位皇太後、皇後均以鮮花為頭飾,日日別於發鬢間。如今百姓安居樂業,過上了富庶的日子,但老祖宗留下的勤儉品質卻不能丟下。”

繪欣不住地頷首,雙瞳忽閃明澈的光。其實如玥心裏更清楚,蘇佳嬤嬤說的隻是一個方麵,然而未曾言明的另一方麵才是至關重要的。

放眼如今後宮的形勢,皇上孝義,皇後節儉,後宮用度皆以太上皇、太妃為主,作為皇上的妃嬪、新入宮的秀女,實在不宜大張旗鼓地奢靡。再者說,身為女兒家心思總還是細膩些,在意一個人,總會無微不至地為他設想,哪怕小到一根金簪、幾縷細蘇。

如玥出府的時候,天剛蒙蒙亮。合家老少一並出府相送,就連那拉氏也隨著老爺走在了最前麵。

“阿瑪,女兒去了!”如玥再一次向父親拜別,她從未想過會落選,心知此一去便是長年不見。四麵紅牆,一方藍天,就是她最終的歸宿,這樣想來,她的眼底微微泛起酸意。

“去吧!”善慶慈愛一笑,“你是主事府嫡出的女兒,阿瑪以你為榮。隻是,切記凡是多聽多看,少言少信。保全了自己才是正經。”

如玥默默頷首,就著沛雙的手站穩了身子,這才瞧見那拉氏身後麵色青白的如寶恨不得將眼珠子瞪出來。如玥也不惱,別過臉去隻作不覺。

眾人七手八腳地扶如玥上了輦車,又一一道別,這才不舍地緩緩退開一邊。如玥端坐輦上,由著沛雙放下厚密的簾布。

阿瑪的慈愛、那拉氏的淡漠、如寶的怨懟,通通都被擋在了簾外,耳畔唯有車聲轆轆。

順貞門外,人來車往,待選的秀女被送至這裏。朱紅色的厚重宮門前,執事太監端身正坐,逐一核對秀女的名帖方才放行。

如玥來得並不算早,負責領路的大姑姑先後帶了兩批秀女進宮參選。候在宮門外的秀女也不算少,粗略一看,也都是窈窕秀麗的美人兒。

沛雙端正了步子,先如玥幾步將名帖遞了上去。

“鈕鈷祿如玥。”執事太監接過名帖,拐著音兒念了出來,“主事善慶嫡女,二八年華。嗯,好,先候著吧。”

“謝公公。”沛雙乖巧地向執事太監施禮,這才扶了如玥歇在一旁候著。如玥才站穩,便有人朝著她的方向走過來,帶了一身濃鬱的脂粉香氣,輕盈盈停在她的麵前。

“敢問這是哪家的小姐?”沛雙施禮在先,方才開口問道,言語輕柔,動作恭順,禮數周全。那女子咯咯一笑,倒沒有一點生分的樣子:“我是烏雅沅琦,我阿瑪是左副都禦史萬明。方才聽執事公公喚姐姐的名諱,又見姐姐生得這樣花容月貌,才忍不住過來與您說話。”

如玥見她笑容可掬,雖沒有過多的伶俐勁兒,卻也嬌憨可愛,不自覺展露笑顏。沛雙見小姐神情舒暢,便喜滋滋開口回道:“烏雅小姐許是與我家小姐投緣呢!”

“投緣?投什麼緣?區區六品主事的女兒,也能和一品禦史的女兒投緣麼?這宮門還未踏進去呢,就攀起高枝兒來了,鈕鈷祿家的大小姐果然算盤打得極好呀!”說話之人款款走來,容貌秀麗,身段優雅,翩然立在烏雅氏身後。緊隨其後還有一位著淡黃色鵝絨旗裝的女子,畏畏縮縮地不敢與如玥對視,一副拘謹的樣子。

沅琦雖然年少,卻也聽出這話中帶刺,少不了賠笑:“鈕鈷祿姐姐可別介意,郭絡羅玉淑姐姐總愛與我玩笑。”又轉身對郭絡羅氏解釋道,“玉淑姐姐,您誤會了,是我自己要過來與鈕鈷祿姐姐敘話,並沒有什麼攀高枝兒的事兒。”

“你說呢,梓淳?”郭絡羅氏並不理會沅琦的說法,轉身問身後的女子道。一直垂首靜默的梓淳頭也不抬,隻怯懦道:“我方才離得遠了些,並未聽見什麼。”

“哦?”郭絡羅氏的聲音顯然不滿,眉頭也略微擰緊了些,“我差點忘了,你董佳梓淳的阿瑪,也不過就是區區一個委署庫長,連主事之流也多有不及,難怪你這會兒要裝糊塗呢!”

如玥的拳頭越攥越緊,手心裏沁出了汗。她揚起眉毛,一副傲雪淩霜的模樣,眼神流露出森冷的不屑:“你說夠了麼?”

“你這樣的出身,不懂規矩也是必然,也真虧了我這麼好的性子,懶得與你計較。”郭絡羅氏目光輕蔑,來回遊走在如玥周身,忽然撲哧一笑,“好歹也是主事的女兒,卻穿得如此寒酸,汙了皇上的龍目,你吃罪得起麼?”

沛雙慪得麵龐蒼白,額上的冷汗也是涔涔汩汩。大小姐哪裏受過這樣的屈辱,若是在府中與二小姐置氣,隻管頂撞回去也就是了,可眼下卻是在順貞門外……

“姐姐說得極是。”如玥方才還繃著的麵龐,此時竟掛著謙和的笑意,她略微頷首,柔折腰肢,似讚同郭絡羅氏所言。

郭絡羅氏得意之色溢於言表,倨傲道:“哼,還算不錯,起碼會分尊卑。”

如玥上前一步,謙遜道:“如玥才疏學淺,還請郭絡羅氏姐姐賜教,該以何為尊呢?”

“長幼之序自不必說,君臣之禮卻不能亂。皇上是天子,自然是普天之下最為尊貴之人。這樣淺顯的道理妹妹也不明白麼?”話一出口,郭絡羅氏懊悔不已,方才的得意之色一掃而光,怒目與如玥相對,“好哇!你是故意引我說錯話的,你……”

“姐姐聰慧,這麼快就回過味兒來了。太上皇龍體康健,自然是最為尊貴之人。”如玥以絲絹遮口,揶揄道。

“你、你豈有此理,我今天非要好好教訓你不可!”郭絡羅氏恨惱不堪,雙瞳冒火,似要將如玥撕裂揉碎一般。她迅速上前一步,猛然揚起右手,衝著如玥粉嫩的臉頰而去。

幾乎同時,沛雙利落地挺身而出,擋在如玥身前,索性閉上眼,將心一橫做好準備挨下這一巴掌,可好一會兒,郭絡羅氏的手也不曾落下。沛雙正納悶,卻聽耳邊極富磁性的男聲愧歉道:“禦前侍衛鎮寧多有冒犯,還請見諒!”

沛雙睜開眼,瞧見他果斷地甩開了郭絡羅氏還揚在半空的手,心才稍稍安定。

禦前侍衛,這四個字好大的震懾力!郭絡羅氏瞬間緩和了態度,稍稍退開了一步。

“這可怎麼是好,玉淑姐姐還是算了吧,眼看著輪到我們進殿了,讓人瞧見你這樣子如何了得。”烏雅氏好心勸道,“況且鈕鈷祿姐姐也沒說什麼,您又何必置氣。”

“你懂什麼!”郭絡羅氏沒好氣道。一旁立著的董佳梓淳早被這陣勢懾住,頭幾乎埋進胸口,根本看不見表情。

“本是無意冒犯,還請小主恕罪,隻是,鎮寧有句話還請小主思量。妃嬪的德行,是皇上最為看重的,何必還未入宮,便毀了彼此的清譽?”鎮寧言罷,又施一禮,風華氣度竟不是旁人可以企及的。

郭絡羅氏再蠢笨,也深知不該在這個時候得罪禦前的人,隻好悻悻別過頭去,邊走邊說:“今日之事,本小姐銘記於心。他日必向鈕鈷祿家的大小姐好好討教,這尊卑如何論定。”

“那便好,勞您記掛著。”如玥一笑,絲毫不懼。

烏雅氏歉意而笑,與董佳氏一並隨郭絡羅氏而去。沛雙這才長噓一口氣,向鎮寧施禮:“多謝大人出手相助。”

鎮寧見沛雙這樣鄭重,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靦腆笑道:“不過舉手之勞,不足掛齒,告退。”

如玥勾起唇角,輕柔一笑,並未與鎮寧說話。

“小姐,方才您……”沛雙不解,剛才分明是那郭絡羅氏先來找碴兒,且自己也瞧見了大小姐眼底難消的慍怒,隻是小姐怎麼會咽下這口氣,實在不是她一貫的脾性啊!

“話從她嘴裏說出來不是更好麼?”如玥釋然而笑,“何況若我與她一般見識,你說那禦前侍衛還會出手幫我麼?”

“小姐是說,他一早已經來了,瞧準了時機才出的手?”沛雙有些自責,方才隻顧著生郭絡羅氏的氣,竟然忘了留心周遭的情形。

“不錯。”如玥由著沛雙為她整理周身的衣飾,不疾不徐道,“我一早便認出了他的容貌,他正是那一年陪著還是親王的皇上過府飲茶的侍衛。”

如玥暗暗想著,原來他叫鎮寧。既然他肯出手相幫,就必然是還記得她!也好,宮中局勢未明,多一個肯幫忙的人,總是好事。

“郭絡羅氏玉淑、烏雅氏沅琪、董佳氏梓淳、李氏夢藝、鈕鈷祿氏如玥,請列隊,務必規行矩步,隨大姑姑入殿。”執事太監起身揚聲一喚,立刻有年長的宮女上前領路。

幾人不敢怠慢,忙列隊站好,齊齊施禮:“有勞姑姑。”那年長的宮女合眼一笑,鄭重施禮,動作規整而端莊:“都隨我來吧。”

郭絡羅氏當仁不讓,緊緊跟在大姑姑身後,走在眾人之前。而如玥則走在了最末,滿心期待的唯有許久不曾見到的他。

才走了幾步,迎麵走來幾名哭哭啼啼的女子。烏雅氏好奇,不禁問道:“姑姑可知這些女子何以啼哭不止?”

大姑姑並未側目,隻壓低嗓音道:“許是被撂了牌子吧!”

“不是說通過初選、複選的秀女,都能得皇上金口冊封麼?怎麼會撂了牌子?”烏雅氏還是疑惑,可大姑姑卻並未再言語。

“這一批入宮參選的秀女本就不多,殿選未得晉封的秀女想來是賜給了皇族的王爺、貝勒吧!”走在如玥身前的李氏惋惜不已,想來也是多有畏懼的。

行至選秀正殿之外,大姑姑停了下來,便有內務府的執事公公逐一核對,揚聲奏報。

郭絡羅氏因排在首位,且名冊上也是首位,便想要上前聽封,由皇上欽點定下位分,可才向前傾了身子,邁出腿去,就聽那太監念道:“鈕鈷祿氏如玥,滿洲正黃旗,上前聽封。”

如玥抬起頭,正與大殿之上的皇上四目相對。雖然一個端身正坐於殿內,另一個隔在殿外,彼此卻竟然連眼中精細的暖光也能清晰地覺察到。

“皇上萬福金安。”如玥款款而來,輕盈盈跪倒,喜悅之色填滿了她怦然亂跳的心房。

“果然端莊。”大殿之上的皇帝聲音響亮,“冊封為貴人,賜字‘如’為號。”如玥心頭一喜,情不自禁地仰麵與皇上對望。

身後的大姑姑輕咳了一聲,警醒了如玥,她這才羞赧得麵頰緋紅如朝霞一般:“謝皇上恩典。”

如玥緩緩起身,便有宮婢扶起了她,小聲道:“小主這邊請。”

“郭絡羅氏玉淑。”如玥才走幾步,執事公公又嚷聲誦讀,“滿洲鑲白旗,上前聽封。”

“倒是清秀,就是性子輕浮了些。”皇帝也瞧見了方才郭絡羅氏的失態,自然心中有數,“封為答應吧。”

“謝皇上恩典。”郭絡羅氏滿腔的怨憤又該如何平息呢?好歹也是當著皇上的麵,還是要忍下去。她隻恬靜地笑著,不為人知地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