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暗察
寶華殿前,一眾僧侶一遍遍誦經祈福,隻為年幼的七皇女能早升極樂。
殿內,妃嬪們傷心欲絕,個個哭腫了雙眼,猶如親額娘一般不舍。如玥夾在眾人當中,麻木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沒有淚意,這一次她當真是不想為獲恩寵而哭給皇帝看。耳邊的悲慟之聲隻讓自己覺得心很沉,再無別的情愫。
皇帝挽著貴妃的手,緩緩走進正殿。除了傷心欲絕的哭聲,便是衝鼻子的檀香與黃紙焚燒後的氣味,許是心情的影響,皇帝並沒注意其餘人的表情,唯有耳邊妃嬪們的哭聲響亮了些,更有甚者連站也站不穩,搖搖曳曳險些跌倒在聖駕麵前。貴妃的雙眼紅腫得厲害,已然看不出原來的模樣,好在皇帝攬著她的手格外用力,一刻也不肯放鬆,似要為她托起一整片陰鬱的烏雲,疼惜得讓人嫉妒。
皇後默默跟在皇帝身後,也不住地以絲絹拭去眼角的淚水。青藍色的帕子明顯有幾處墨藍的淚痕,想來七皇女的夭折又勾起了皇後往年喪女的傷心事。
“皇上……”貴妃軟弱無力地歪倒在皇帝懷中,“靜兒她……靜兒她才三歲……怎的……怎的就會這般短命?臣妾……臣妾心疼得厲害,恨不得就隨了她去。”
皇帝緊蹙的眉宇尤為蒼涼,幾經平複情緒才開口道:“睿澄,你不要這樣,我們的靜兒看見了,也隻會更不忍離去。”
如玥聽得清楚,皇帝口中說的不是“朕與你”,而是“我們”。堂堂天子,當著皇後與這樣多的妃嬪如此說話,想來是真的愛重貴妃,也真的在意她的心痛。
眾人又是哭了好一陣子,皇後的臉色也越發難看,似哭壞了身子,唇瓣上如塗抹了一層黑墨,著實看著驚心。
“皇後娘娘,您沒事兒吧?”如玥小心翼翼地蹭到皇後身邊,輕聲問道,“可是身子覺得不適麼?”皇後抬眼睨了她一眼,卻沒有作聲。
“啊!”人群中不知誰大喊了一聲,打破了沉甸甸的哀慟。眾人均是一驚,自然而然地循著聲音發出的方向瞧去。
“不好了,裏麵……怎麼會這樣?”茉兒胡亂地喊叫著,聲音嘶啞驚恐無狀,麵部表情猙獰邪惡,讓人不寒而栗。幸而妃嬪的哭聲未斷,許多人為了哭得柔媚一些,淒淒婉婉舒展著各種折腰的姿勢,並不能清晰地聽見茉兒的慌亂,就連一向大膽的如玥也是心慌得不行。這個時候出事,絕不會是什麼好事。
茉兒也知道自己失了分寸,慌忙地走近貴妃身側。皇後有意地向前走了幾步,如玥順勢跟在皇後身側也往前去了幾步。
貴妃止住哭泣,怒目相向:“你喊什麼?也不看看是何時候?”
傷心難耐連同震怒不已,貴妃的神色變了幾變才哀婉道:“靜兒睡著,你是要吵醒她麼?”言罷,她柔情一轉,嗚咽地撲進了皇帝的懷抱,嘟囔不清地說著顛三倒四的話,“別吵醒了我的靜兒,別吵她,若是她能聽見也好,醒過來能和額娘說說話……”
皇帝攬著貴妃,遞了眼色給常永貴,常永貴連忙繞開妃嬪,隨了茉兒朝內堂去。兩人嘀咕了幾句,茉兒就帶著常永貴走進了內室的屏風後,好半天沒了動靜。
茉兒先前一直守在七皇女身側,這會兒瘋亂地闖了出來,當著帝後的麵亂吼亂叫,莫非是……如玥不經意對上了郭絡羅氏的眼神,隻輕微一觸,彼此已知對方心意。
定是七皇女的屍首出了什麼狀況,且還是不一般的狀況。
毒斃、窒息而亡,還是各種千奇百怪的蓄意謀害?
正想著,常永貴慌慌張張地走了出來,也顧不得旁人怎麼瞧他的眼神,徑自停在了皇帝跟前,剛要張嘴,卻發覺貴妃也豎起耳朵要聽。常永貴頓時為難,不知該不該開這個口。
皇帝無聲地歎息,道:“說吧!”
皇後也上前了一步,站得更為臨近皇帝。
“小公主的口鼻耳中,忽然鑽出了好多……蟲子……甚至,甚至眼中也是!”常永貴的聲音極力地壓至最低,如玥還是聽得一清二楚,更別說皇上與貴妃、皇後了。隻是慶幸,再遠些的妃嬪興許沒聽見什麼。
貴妃驚叫了一聲,便被皇帝死死捂住了口。如玥這個角度正好能看見她的表情,難以置信的恐懼席卷了貴妃的心頭,淚水如豆,一顆一顆湧出了眼眶,無聲無息。
“小公主夭折已經三日有餘了,許是,天氣炎熱的緣故……”皇帝擺了擺手,示意常永貴退去安置,權宜此事。
皇後倒退了一步,不由得伸手攥緊了如玥的手:“本宮頭暈得厲害。”
“皇後娘娘,您沒事吧?”如玥少不了關心道,“要不要送您回宮去歇著?”
“無礙……”皇後有氣無力地說出這兩個字,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整個人向後一仰,跌在如玥身上。如玥承力不及,卻又慌張不得,幸而誠妃眼尖,搭手扶了一把,這才讓皇後沒有跌倒在地。
“怎麼回事?”皇帝回身瞧見這一幕,捂著貴妃的手鬆了些力道。
“皇後娘娘傷心過度,暈厥過去了。”如玥小心翼翼地回話,眼神飛快地掃過貴妃的麵龐。
幸好貴妃此時已經安靜下來了,無論她再怎樣傷懷,小公主也活不過來了。為了保全皇家的顏麵,公主夭折三日,屍首內爬出屍蟲的怪事,絕對不能透露半句。如玥懂,貴妃自然更懂。
這便是皇帝的心意吧?即便小公主當真是被人所害,作為阿瑪的皇帝也不會任由皇家顏麵受辱而找出真凶。
可是,究竟凶手是誰呢?如玥不敢往深裏想,隻與誠妃一道扶著皇後走出了寶華殿。
“妹妹怎麼想?”誠妃將皇後安置在軟轎上,這才顧上與如玥說話。兩人跟在軟轎後,緩步慢行地說話。
盡管知道誠妃所言何事,如玥仍搖了搖頭,並沒有開口。
“方才妹妹離得近,許是聽見了常永貴的話。”誠妃問得坦白,“好好的七皇女,才夭折三日就從身體內爬出屍蟲來,難道不覺得奇怪麼?更何況那水晶玉棺下擱了好些從冰窖取出來的大冰塊呢!”
如玥一個哆嗦,有些失措的樣子,腦子裏忽然閃過那樣的情景。那麼幼小的孩兒,竟遭了這樣的罪,隻覺得心中有千萬隻螻蟻啃噬,痛不可當。
誠妃見如玥臉色失常,隻柔柔一笑:“原以為你膽子是最大的,不想也會怕。”
如玥愧笑道:“臣妾失儀了,還請娘娘恕罪。”
“也不至於恕罪這樣嚴重,隻不過,宮裏的事,看多了就自然澄明。”誠妃輕輕撫了撫如玥的麵頰,“妹妹可精著點心哪!瑩嬪才被禁錮在自己宮裏,失了大勢,七皇女就去了。前後腳的工夫,去得這樣及時,當真是幫了她的額娘好大的忙呢!”
如玥張了張嘴,有些難以置信。誠妃的話讓她渾身不舒坦,似乎每一根汗毛都豎起來,不住有冷風灌進身子一樣。心想,難道身為額娘的貴妃會親手毒斃自己的孩兒,以求恩寵麼?這未免也太不可思議了。虎毒尚且不食子,那是她親生的孩兒啊,且還是這樣陰毒的手段……
誠妃嫵媚一笑,心裏很明鏡似的,看得尤為透徹,道:“眼見著貴妃之勢再起,妹妹可得顧著自己的安危呢。新秀之中,再怎麼算也是你最為得寵,貴妃要坐穩自己的位置,必然要先從你入手。當然,妹妹是明白人,也無需我說這些有的沒的。最後再說一句,妹妹可別嫌我囉唆。”
如玥慌忙應道:“娘娘句句關懷教誨之言,如玥求之不得。”
“好。”誠妃頷首,雙眸讚許的清光微微流露,“這話許是不中聽,卻說的是實理兒。妹妹你與其有工夫去同情那個夭折的孩兒,忖度她額娘的心腸,不如好好顧著自己。”
隻覺得麵龐一陣燥熱難受,如玥羞愧不已:“娘娘說得對,是如玥失了心智。”被誠妃這樣輕而易舉地洞悉了心裏的想法,果真是應該羞愧了。
一路上,兩人再沒有說什麼。安置好了皇後,如玥便自行回宮了,唯有誠妃留在儲秀宮陪伴於皇後身側照料。
誠妃的話,竟然一點也沒說錯。貴妃的恩寵竟然來得這樣快,迅猛之勢如旋風一般無法阻擋。
自那日由寶華殿回宮,如玥便病倒了,且時常夢魘。夢中總為一個紅衣女子所糾纏,且那女子長發蓋麵,永遠看不清容貌。
消息傳出,後宮流言蜚語不斷,都說是昔日如玥逼死的朱佳氏回來索命了——恰巧朱佳氏懸梁的那一日,正穿了紅色的衣裳。
皇上忙於朝政,且時常陪伴在貴妃身側,如玥備受冷落。這一日倒是沅琦來看她了。
沛雙領著沅琦走進後院,就退了下去。沅琦默默立在一棵樹下遠遠地看著如玥,向她招手,半晌沒有動作,如玥詫異地看著眼前的沅琦,不禁笑問:“這是怎麼了?妹妹既然肯來,為何不肯與我對坐?”
其實如玥心裏還是很喜歡眼前這女子的。雖然算不上多聰慧伶俐,可卻把義氣看得很重,僅僅是幾句話,便能和你交心。即便是玉淑姐姐被皇上冊封了答應的位分,可沅琦對她依舊沒有絲毫的輕視,反而一如往昔地維護。
“姐姐病中,妹妹實在不該來叨擾,可……可不來,心裏又覺得……”沅琦的性子一向直爽,有什麼說什麼,今天這樣吞吞吐吐的,倒叫如玥摸不著頭腦了。
如玥起身,走到沅琦身旁,伸手拉了她過來坐好:“既然你還肯喚我一聲姐姐,也就是說你心底並未對我見外。既然如此,那有話你不妨直言。”
“我與姐姐在順貞門外相識,卻因為你我的攀談而引發了你與郭絡羅姐姐的誤會。”沅琦垂首,慢條斯理地說話,似乎想要理清自己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東西。
見她的眉頭蹙得這樣緊,麵露難色,如玥便知此事並非尋常的閨閣閑話,定然與玉淑姐姐接近貴妃有關。牽扯到宮中的權貴,自然不是玩笑之言。
果然,沅琦思忖了片刻繼而道:“我雖然不善於宮中的爭鬥,無心恩寵,卻也能看出姐姐依附了皇後娘娘,是皇後娘娘扶植的新秀。可郭絡羅姐姐她……”話到嘴邊,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或許沅琦不想置玉淑姐姐於險地吧。如玥這樣想著,伸手攏了攏沅琦耳邊的碎發:“妹妹想說什麼,隻管說就是了。待妹妹走後,我便會忘了所有的話,絕不會對旁人宣之於口,更不會秋後算賬。權當是你我的私話罷了。”
如玥這樣說,沅琦的心頭稍微地寬鬆了些,臉上的神情也不那麼凝重了:“姐姐此話當真?”
“那是自然。”如玥認真地對上她水亮的眸子,“我雖非君子,卻也知道一諾值千金,妹妹隻管說就是。”
沅琦頷首,緩緩開口:“七皇女才去了,貴妃難受也是必然的。郭絡羅姐姐帶著我與淳貴人去瞧了貴妃幾次,這本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可偏偏一來二去,姐姐她似變了個人,對貴妃處處獻媚討好,就連貴妃身邊的茉兒姑姑,也得了姐姐好些東西。”
頓了聲,沅琦抬眼看了滿樹的櫻桃,無奈道:“我估摸著,姐姐是有心投奔貴妃了。說來貴妃也有這樣的心思,否則我們三個尚未侍寢,位分又低,怎能輕而易舉地出入景仁宮?”
“人各有誌,這本也不算什麼稀罕事兒。”如玥漫不經心地一笑,心中卻是替玉淑姐姐捏了一把冷汗。
倘若七皇女之事當真是貴妃所為,這樣暴戾陰狠的女人,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能加以利用,還有什麼事兒是做不出來的。依附這樣的女子,隻怕到頭來也不會有什麼好,豈不是自掘墳墓。
這樣思慮,如玥懊悔不已。都怪自己那晚過於草率,輕易就同意了讓玉淑姐姐犯險。若是真出了什麼事兒,可怎麼是好?
“可是門戶之爭,向來是你死我活。沅琦當你是姐姐,當郭絡羅氏也是姐姐,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你們出事。倘若當真出事,可就不是順貞門外的爭執那樣簡單了。非死即傷,又該怎麼才能化解?”沅琦哭喪著臉,內心憂困得不行。
盡管如此,沅琦還是那樣純真美麗,如玥含著笑意細細地看著眼前的小丫頭,心中融融的疼惜蠢蠢欲動,情不自禁地撫摸了她光滑的麵頰:“那你說,我該怎麼辦才好?”
“我說?”沅琦有些不自在,心中沒了主意,“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總之希望姐姐你不要為難郭絡羅姐姐。”
如玥撲哧笑了出聲:“何以見得就是我為難你郭絡羅姐姐,而不是她為難我?”
“這,我也說不好。總歸是覺得姐姐你會爬得更高,也會是我們這些秀女中站得最穩的。”沅琦握住如玥的手,撒嬌般哀求道,“姐姐你能答應我麼?上京的一路上,郭絡羅姐姐對我照拂有加,沅琦實在不能看著她出事,這才貿然地來向姐姐您開口!”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宮中之事雖如一團亂麻,但凡事總有前因後果。隻要她不再與我為難,當翻過去了那一頁,我也不會耿耿於懷!”
如玥的話說得很肯定,沅琦欣喜得不行:“姐姐方才也說了,一諾值千金,可不許反悔!”
“自然不會反悔,沅琦你大可以放心,順貞門外的事我不會追究。”話鋒一轉,如玥也少不了說些警告之言,“各花入各眼,各人有各人選好的路。既然你郭絡羅姐姐追隨了貴妃,而我依附了皇後,就是真正的各為其主,恐怕日後也免不了一番爭鬥。到時候沅琦你該想清楚幫哪邊不幫哪邊才好。”
“姐姐,你……”沅琦被她噎得說不出話來,一臉的喜悅瞬間化作怒意,粉蛋兒似的小臉也沾染了蒼白之色,“你這樣說,我豈不是白走這一趟!”
芩兒端上了一碗香氣撲鼻的黑芝麻糊:“貴人與我家小主也說了好一會兒話,不如嚐嚐這芝麻糊吧,也好潤潤嗓子。”
“不必了。”沅琦嗔怒,甩開了如玥的手起身就走,“就當我今日自討沒趣好了。希望如貴人能守口如瓶,不要忘記先前的承諾才是。”
“這……”芩兒滿以為這恩貴人是真心與自家小主交好,卻不料才一會兒的工夫就氣急敗壞地走了,當真令人瞠目結舌,不知說什麼才好。
“姑姑不必奇怪。”如玥笑道,“沅琦是這樣的心性,直爽、義氣。我也樂得與她這樣率真的人相處,不必什麼都藏著掖著,虛與委蛇。”如玥接過芩兒手中的黑芝麻糊,輕輕一嗅,讚道,“姑姑的手藝越發好了,芝麻糊可真香。”
芩兒笑道:“小主喜歡就好。”然而似又想起了什麼,低聲道,“看樣子,皇上今日還是會宿在景仁宮。中午的時候就留在那裏與貴妃用了膳,又說了好些話,這會兒聖駕還未離開景仁宮呢。”
如玥似笑非笑,挖苦道:“到底也是我小瞧了貴妃。本以為她是真的傷心,竟然連這傷心也可以是籌碼,也可以是籠絡皇上恩寵的妙招。我真是自愧不如了。”
芩兒搖了搖頭,想來是不讚同如玥的話:“小主說的不算全對。能籠絡皇上的心,什麼法子都得用上,這自然沒有錯。可貴妃不見得就是假意傷懷,小主以為七皇女的死可能出自貴妃之手,但未必就不是旁人所為。總之這後宮沒有能說清的秘密,但人心終歸是肉長的。”
如玥原本以為芩兒恨極了貴妃,卻不料她也會同情憐憫這個喪女的可憐人。莫不是芩兒與貴妃聯手施展的苦肉計吧?如玥忽然很是懷疑。
沉靜幾日,如玥暗中留心了芩兒的一舉一動,雖沒發現有什麼異常或是不妥,可心下就是鬆乏不開。總覺得有一雙眼睛一直藏匿在自己的身邊,偷窺監視著自己。
伺機倒不如出擊,既然安心不下,如玥索性決意自己引出這個為禍的人。兩張淡黃的薄紙上,分別寫了兩行小字,如玥將紙折好,將其中一張塞進一個沒有字的信封。
“讓芩兒交給侍衛——鎮寧。”
沛雙原本伸長的手,不自然地縮了一下:“小姐,這太冒險了。”
如玥漠然地歎息了一聲,才道:“可還記得三國時,魏王曹操假寐殺死近身侍衛的故事?曹操生性多疑,就連身邊最親信之人也總是防著,生怕睡夢之中遭遇不測。隻怕如今我也要步他的後塵了,得好好除去這塊心病。”
沛雙略微頷首:“小姐的意思奴婢明白。疑心生暗鬼,若是不盡早弄清事情的真相,對誰都不好。可方法終歸有很多種,關乎清白,這……”
如玥拈了一顆紫玉般的葡萄來吃,慢慢開口:“正因為茲事體大,我才要冒險。什麼才是一舉成事,我們明白,貴妃自然更明白,唯有這個皇上忌諱的大罪能輕而易舉將我鏟除。昔日唯有楊修知曹操用意,道‘丞相非在夢中,君乃在夢中耳’。今時今日,卻不知芩兒她能否聰慧過楊修,一早洞悉我的心意。”
回想起這些日子與芩兒的相處,總覺得她不至於這般狡詐,莫非真是自己太過於謹慎了?躊躇了片刻,如玥才道:“我倒希望真是我錯殺了好人。”
如玥說得動容,沛雙不由得笑了:“小姐哪裏敢殺人,不過是為了保全自己罷了。”
“倘若我敢呢?”如玥輕輕仰起下頜,眉頭一挑,言談間並無半分玩笑意味。
沛雙勾唇,神色無異:“那便是此人當死了,小姐這樣好的心性才斷然容不下了!若真是冤枉了她,奴婢願意誠心實意地向她致歉,開誠布公地說出曾經是怎樣地質疑過她……”
如玥擺了擺手:“罷了,無謂在這裏自擾,且去把信給她罷,一切自見分曉。記得晚些時候,你再送碗烏雞參湯去毓慶宮給皇上提提神。”說著話,如玥才緩緩將另一封遞給沛雙,“這封你也記得帶去,是一首詩,委托鎮寧送到皇上手中。”
“為何不讓奴婢親自呈遞給皇上?”沛雙不解。
如玥道:“芩兒交了第一封信給鎮寧,不換回那一封,我們要作何解釋?”伸手彈了沛雙的額頭一下,並未用力,“平時挺精明的一個人兒,怎麼該明白的時候,你反而犯了糊塗。還不去?”
“是。”沛雙眉眼間的笑意也濃了些,隻是唇角越發抿緊,“小姐放心,奴婢自會辦妥。”
入夜之後,如玥刻意著了一身鮮亮的旗服。宮裝以香料熏製得一絲不苟,香味悠遠,且衣料與花色也十分講究,尤其是琵琶襟與領口、袖口上的五福吉祥圖案,是頂好的繡娘花費了很長時間才精心繡製而成的上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