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雲似湊上前,似笑非笑地說:“奴婢是想請良娣等著看好戲呢。”
“叩叩……”怡馨苑的侍女內院。
“是誰?”聽到有人敲門,躺著的楚月咳嗽地詢問。
“月兒,是我。”外麵的聲音令楚月心裏一驚,她強忍著不適,支撐起自己單薄的身子趕緊走到門口打開了門。
唐子衿捧著漆盆,上麵擱著一碗藥,楚月見到她,剛要跪下請安,唐子衿卻著急地製止了她:“月兒,你就別急著請安了,先進去躺下吧。”
楚月想接過唐子衿手中的藥碗,然而唐子衿卻固執地轉過身,端著漆盆走到屋內,當她把藥碗放在桌子上之後,又立刻朝著楚月走去,扶著楚月坐在墊子上。
楚月有些受寵若驚,還沒反應過來,便看到唐子衿端著藥碗,輕輕地吹了吹,遞過來說:“現在應該不燙了,快點兒趁熱把藥喝了吧。”
楚月怔怔地注視著唐子衿,她蒼白的嘴唇嚅動了兩下,卻沒說出話來。
頂著怡馨苑的流言蜚語,楚月終是病倒了。
唐子衿騰出一隻手,握住楚月冰冷的手掌,噙著淚說道:“以前我生病也好,受傷也罷,你總是床前床後地照顧,如今你這般病重,我豈能袖手旁觀。”
楚月搖著頭,吃力地安撫道:“唐姬,你這麼說就是折煞奴婢了,其實奴婢的病不礙事,休息一兩天就好了。”
唐子衿抿嘴一笑,又把藥碗遞上去,說:“聽話,把藥喝了,我也好放心。”
常言道,病中的人最易感動,何況還是在這偌大的皇宮舉目無親的地方,有個人關心自己,難免有所觸動。楚月別過臉,氤氳的眸光止不住地落下淚水,唐子衿放下藥,輕拭楚月的眼角。
“怡馨苑的那些不知好歹的宮女都被我趕去宮女苑了。”唐子衿故意說道,“這些個亂嚼舌根的實在是讓人氣憤,她們說的話你也別放在心上,靜心養病就是。”
楚月咬著唇,幽幽地歎息:“唐姬,奴婢……”
唐子衿眼珠子一轉,淺笑地問:“月兒,你不會是對那些造謠中傷你的人也心軟吧?”
楚月抿了抿唇,認真地說道:“唐姬,其實奴婢不是有意隱瞞,隻是這件事絕非她們說的那樣不堪。”
唐子衿聽到楚月的話,暗自咬牙切齒,臉上卻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我當然相信你,所以也沒有把她們的話放在心上,隻不過常言道無風不起浪——”
楚月瞥了一眼唐子衿,繼而小心地說:“那晚殿下的確在園中逗留,也確實幫奴婢收集露水,可是奴婢和殿下之間清清白白,什麼都沒有發生,當然也不可能發生什麼,請唐姬明鑒。”說著,楚月又跪下請罪。
唐子衿盯著楚月的頭頂,好不容易平息怒氣,展露出一抹虛偽的笑意,扶起楚月又道:“看來殿下對你頗為上心,居然連昭陽殿都不想去了。”
楚月心中急了,她垂首低喃:“唐姬,殿下本就宅心仁厚,況且那晚殿下知道了一件事,是因另外一個人才會對奴婢稍加照顧。”
唐子衿愣怔地注視著楚月,滿心疑慮地聽著楚月解釋道:“這件事情說來還真是湊巧,奴婢在進宮之前,結交了一位世外隱士郭老,而殿下假扮成燁公子時常去隱士的花圃遊玩,期間,奴婢與燁公子有過一次交談,但這次交談之後便再也沒有見過麵。”
唐子衿恍然說道:“這麼說來,你們在宮外就相識了。”
“倒也談不上相識,當時隻因男女有別,奴婢刻意隔著珠簾與殿下說話。”楚月緊張地說,“按理來說,殿下根本沒見過奴婢。”
唐子衿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搞了半天原來是太子根本沒有忘記過宮外的楚月。
楚月一本正經地說道:“可能是因為郭老的緣故,奴婢才得到了殿下的關照。”
唐子衿瞅了一眼楚月,遲疑地問:“有此機緣,難道你心裏沒有別的想法?”
楚月沉著臉,眸光中掠過一絲惆悵,語氣滿是肯定地道:“無論其他人怎麼說,奴婢都不在乎,隻是希望唐姬相信奴婢,奴婢絕對不會對殿下有非分之想。”
唐子衿假意很關心,有意無意地笑道:“我信,因為你是我的好姐妹。”
有了楚月便有了太子,有了太子,怡馨苑便有了揚眉吐氣的現在。
受賞是小事,一到下了朝,太子轉身就奔向怡馨苑,甚至昭陽殿的儷妍都感到無可奈何,一直忍氣吞聲沒有什麼動作。被尊重的滋味太誘人了,權勢是把雙刃刀,分分鍾刺傷自己,但享受榮耀的這一刻,是不會有人察覺傷痛積累的後果。
胡柔進了宮,除了給皇後請安,這回她多了個去處——怡馨苑的宮女急急忙忙出宮相迎,唐子衿和楚月自然也是久候多時,胡柔容光煥發,領著身後的排場而至,儼然不輸陣。
“子衿見過長公主。”
“奴婢給長公主請安。”
胡柔眉開眼笑地扶起二人,嘖嘖地歎道:“多日不見,你們一個個真是生得越來越水靈了。”
於情於理,胡柔對唐子衿有知遇之恩,她對胡柔自然多了一份敬意,於是客氣地對胡柔說道:“承蒙公主照顧,才有子衿的今日,這一切都是長公主的恩賜。”
“我可什麼都沒做,那是你自己有本事。”胡柔嘴角上揚,笑得雙眼都能開出花兒來了。
“長公主請坐。”唐子衿拉著胡柔坐在涼亭中,楚月跪在桌邊煮茶。
胡柔瞅了一眼楚月,而後問唐子衿道:“現在楚月也在怡馨苑了?”
“是我從太子妃身邊要過來的,彼此也好有個照應。”唐子衿咧嘴笑道。
胡柔忽然感傷地皺眉,緩緩地說:“當初知道你們全都被貶入宮女苑,我的心啊,就跟自己的妹妹受了莫大的委屈那般痛苦。”
唐子衿低首呢喃:“我知道,長公主也費了不少心思。”
“我為了能讓你們脫離困境,那真是奔走其間,每天都進宮與我那太子弟弟說道說道。”胡柔語氣沉重地說,“可你們也知道儷妍的厲害,豈能是我一兩句話就能說得通的?好在唐姬不負眾望,被殿下賞識,如今做了太子的孺子,今後少不了也是個良娣。”
唐子衿羞澀地別過臉,暗自竊喜地說:“借了長公主的吉言,妾身可不敢想。”
“這有什麼不敢想的?”胡柔得意地說,“你想想,那麼多采女,唯你一人獨占鼇頭,我啊,對你是信心百倍,你放心,有我跟你裏應外合,毋須擔心其他。”
“多謝長公主厚愛,妾身絕對不讓長公主失望。”唐子衿欣喜若狂,胡柔的相助正是她現在求之不得的。眼下局勢就屬她唐子衿沒個靠山,若是有胡柔的傾囊相助……唐子衿頓覺自己再也不是孤立無援的了。
“楚月。”回廊中傳來胡柔的聲音。
正在宮女之間忙碌的楚月警覺地轉過身,當看到華貴非常的胡柔戳在廊亭中時,她趕緊疾走靠近,定在胡柔不遠處跪下請安:“奴婢叩見長公主。”
胡柔抿嘴一笑,上前扶起楚月,拉著她的手,緩步笑道:“來,我看看。喲,還是那麼標致,唉,可惜了你這個真正的美人。”
楚月低眸淺笑:“長公主過獎了,與公主相比,奴婢這般粗俗怎能算得上是美人。”
“在府上的時候,我就喜歡你。”胡柔落寞地歎息道,“雖然胖姨娘將你放在最後,可我一眼就把你從美人堆裏找了出來,其實我知道,這都是你母親的安排,她那股子精明,早就被我看在了眼裏。”
楚月一怔,忙解釋道:“長公主息怒,奴婢母親絕無冒犯之意。”
“我要是真的生氣,你以為你還能進宮?”胡柔止步,扭頭睇著楚月,說,“我也是有意要將你安排送進宮來,因為胖姨娘說得對,以你的美貌和聰慧,隻在我的府邸實在是浪費了。”
楚月淡然道:“長公主這麼說,奴婢真是誠惶誠恐。”
“可是你啊,卻比一般人少了一份心氣。”胡柔鬆開手,踱步上前,意味深長地道,“你隻求安身之所,無心與皇宮其他人爭權奪勢,而結果就是讓唐子衿捷足先登。”
楚月道:“被殿下幸寵,那是唐姬的福分。”
“那你呢?”胡柔點撥地問,“難道就心無雜念,毫無其他想法?”
楚月頓了頓,平靜地說:“奴婢怕是要讓長公主失望了。”
聽到楚月如此堅定的語氣,胡柔隻得放棄,歎道:“早知如此,倒不如不安排你進宮,免得我那弟弟還怪罪於我。”
楚月覺得胡柔話中有話,於是抬頭便問:“長公主的弟弟?”
胡柔莞爾一笑,走到楚月跟前,說:“這也算是陰差陽錯的事,是我好心辦了壞事,害得你被困於皇宮,不過你放心,若是你鐵了心想要離宮,我倒是可以再想辦法把你帶回府上。”
“離宮?”楚月沒想過還有機會離開皇宮,聽到胡柔這麼說,楚月的腦中立刻浮現出太子胡燁的身影,若真離宮,便是真正離開了他。
為什麼想到這裏,她的心會莫名地隱隱作痛?不是決心要做個心如止水的女子嗎?
胡柔自顧自地歡喜,無暇猜想楚月的心思,她像是主宰自己命運的操控者,想讓自己怎麼樣都可以,這讓楚月心裏其實很不是滋味。
“現如今不光是你母親,就是你那小妹也在我公主府,你如果回到府上,豈不是一家團聚了?”胡柔有些利誘地說。
早前徐舍人已經將小妹來到公主府的事情透露給了楚月,所以胡柔這麼說,楚月並未覺得異常興奮,隻是跪謝了公主的厚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