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楚月答得幹脆,她直視念巧的雙眸,從她的眼神中覺出一絲得意之勢。
念巧咧開嘴,笑著說:“很早之前就聽說你有一套奇特的培育花草的方式,能把將死的花草複活,現在看到怡馨苑的園子裏開出這麼多燦爛的花卉,真是令我大開眼界。”
“育花也是講究用心,隻要用了心,花自然開得豔麗。”楚月一本正經地說道。
“你似乎對任何事情都特別認真。”念巧皮笑肉不笑地說,“可單單在自己身上卻從未認真過。”
楚月微蹙眉,不解地反問:“念巧這句話,我不是很明白。”
“我也是隨口一說。”念巧故作輕鬆地說,“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想法,我以為你是我所見過的最特別的女子。”
“楚月一個宮女,能有什麼特別之處。”楚月麵無表情地說。
“要說把你放在園子裏也是一道風景,不過風景再好卻無人欣賞,還真是可惜了。”念巧有意無意地笑了笑,“但是今日我有幸能欣賞到,也算是一飽眼福。且說那天晚上,殿下會不會也是跟念巧同樣的感觸?”
楚月一怔,冷掃念巧,慍怒地質問:“是你造的謠?”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念巧冷笑一聲,說道,“別人怎麼想,我一個宮女豈能左右?況且我要是你,就絕不會相信什麼姐妹之情。在皇宮,每個人所求的目的各不相同,所以行的事也就不一樣,身為主子,不得不為自己考慮,也就多了幾分戒備,時間久了,這疑心的毛病自然是少不了的。”
聽了這話,楚月便知自己與唐子衿之間怕是再也尋不回以前的單純情誼,事實如此,由不得她一人掙紮,因為這裏是皇宮,一切事情到了這裏似乎都會變得不同尋常,一切陰謀與算計的根源都由於目的而存在。
楚月轉個身,幽幽地說:“你們放心,我很快就離開了,不會對任何人構成威脅。”
“你能如此釋懷真是難能可貴。”念巧湊上前,幸災樂禍地說,“不過這大概是最好的結果,免得傷了你們所謂的‘姐妹之情’。”
怡馨苑內細樂之聲響起。樂人各自手捧樂器,樂聲悠揚。
唐子衿設花宴,自然是少不了太子胡燁,為表心意,唐子衿還盛情邀約了薄蓉綺,並且派人一早就將消息帶給了薄蓉綺。
唐子衿牽著薄蓉綺的手走進殿內,與此同時,外麵有通傳之人喝道:“太子殿下駕到——”
薄蓉綺和唐子衿紛紛展露笑顏,兩人不約而同轉身,打算一起迎接胡燁的到來。整個怡馨苑恐怕隻有今日才如此熱鬧非常,當然,宮殿的門庭若市早已說明了宮殿主人的受寵程度,如果像冷宮一樣淒淒冷冷,怕是連奴才宮女都不屑多看一眼。
“妾身叩見太子殿下。”薄蓉綺和唐子衿不約而同請安。
殿內跪滿一地,剛跨入殿內的胡燁燦笑說道:“全都平身吧。”
“多謝殿下。”唐子衿扶著薄蓉綺站起,抬眸望去,豈料看到胡燁身邊還多了一個女子,不用多說,此人不請自來,當然就是昭陽殿的儷妍。
薄蓉綺見狀也有些好奇,她偷瞄一眼身邊的唐子衿,方知情況不妙。儷妍冷笑一聲,欠身說道:“妾身見過太子妃。”
施禮之後,胡燁笑著對唐子衿說:“子衿,你怎可如此糊塗,既然你在怡馨苑設宴,怎能忘了邀請儷良娣?”
唐子衿連忙道:“殿下莫怪,定是我身邊的下人們為了今晚的酒宴都忙得暈了,才不慎將此事忘了,都是妾身管教無方。”
儷妍走上前,似笑非笑地說:“就怕這怡馨苑容不下我這個良娣。”
唐子衿眼底毫無感情地盯著儷妍,道:“怎麼會呢,怡馨苑是明光宮最大的庭院,莫說是一個良娣,就算來十個良娣,怕也是綽綽有餘了。”說完後她邁步走過去,挽起胡燁的另一隻手臂。
胡燁看似左擁右抱,實則有些尷尬,而薄蓉綺暗自歎息,太子殿下的兩側都有了人,她就算有心要擠,也沒有一丁點兒空隙。
硝煙不知不覺中已燃起,待一行人請安過後,胡燁進入正殿就座,身邊自然是薄蓉綺,然而由於之前唐子衿並沒有打算邀請儷妍,因此她本來為自己準備的位置,現在卻被儷妍霸占了——左邊的桌位離太子殿下較近,儷妍完全不顧唐子衿,直接入座,處之泰然。
唐子衿戳在離儷妍的桌位不遠處,薄蓉綺看到她的尷尬,本想解圍,可是儷妍卻嗤笑一聲,先開了口:“難道有人到現在還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嗬嗬,真是愚不可及啊!”
“你……”唐子衿氣得咬牙切齒,悶哼道,“儷良娣,我看是有些人不甘寂寞,厚著臉皮也要插上一腳吧。”
儷妍鳳眸一掃,冷啐道:“是嗎?不知道唐姬說的是誰,我儷妍洗耳恭聽。”
胡燁輕蹙眉,對晏南吩咐道:“都戳在那裏做甚,快快安排唐姬入座。”
“諾。”晏南趕緊喚來宮人。
薄蓉綺趁機又道:“今日在怡馨苑設宴,唐姬為主人,豈有主人為下座的道理?不如將唐姬的座位安排到靠近我身邊,以示殿下的恩寵。”
胡燁應允了。
於是,唐姬正好與儷妍對坐,看起來她倆像是平起平坐。
第一個回合,薄蓉綺和唐子衿暗地裏交換了眼神,仿佛同仇敵愾,將儷妍的勢頭壓了下去。
儷妍滿臉不悅,要說孺子與良娣,這區別大了去了,除了薄蓉綺,太子嬪中最大就是良娣,而孺子最多就是太子妾,充其量不過是後宮一個地位卑微的賤妾。
轉念一尋思,儷妍想起不久前妙雲對自己的彙報,說唐子衿近來與中安宮走動頗多,莫不是這兩個曾已生出嫌隙的宿敵如今聯手了?真是可笑之極,這兩個不成氣候的女人居然還想著跟自己一鬥高下。
正當雙方勢均力敵間,殿外又有人踏入,進來兩人,正是胡燁的摯友周蒙和弟弟胡辰。兩人正氣凜然,器宇不凡,相較皇子胡辰,周蒙多了幾分柔美之氣,而胡辰的俊貌也是令人側目,今日唐子衿還是第一次結交二位,便起身相迎,禮數十足。
胡燁在主位上對唐子衿說:“唐姬,這二位是受我邀請而來,你不會介意吧?”
唐子衿欠身道:“妾身不敢,承蒙殿下厚愛,如今能結實公子辰和大名鼎鼎的畫師周公子,那是妾身三生之幸。”
胡燁道:“周蒙畫功了得,我想,若是你能將園中花卉全都畫在錦上,那豈不是美哉妙哉?”
“還是殿下想得周到。”薄蓉綺及時插話奉承道,“周公子將花卉畫出來,殿下無論什麼時候都能欣賞。”
儷妍冷笑一聲,故意說:“花卉是能畫,但欣賞的心情怕是畫不出來吧。”
一句話潑了眾人一身涼,好在這時宮女們陸續進來殿內。忽然,從殿外飄來一陣奇香,令眾人驚訝,轉頭一看,楚月正麵色鎮定地走進正殿,隻見她手捧茶壺,壺嘴還冒著絲絲霧氣,而芬芳就是從壺嘴裏散發出來的,即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胡辰和周蒙自不用說,兩人看到楚月,神情都呆滯了,他們可沒有胡燁這般福氣,能時常見到她,他們唯有這個機會,還是誤打誤撞的。
楚月頷首跪下,悅耳的聲音響徹殿內,隻聽她心平氣和地說道:“奴婢給太子殿下請安,給太子妃請安,叩見儷良娣、唐姬。花茶已經煮好了,因擔心耽誤了喝花茶的最佳時辰,所以奴婢鬥膽闖入殿內,還望太子殿下恕罪。”
胡燁看到楚月,也是微愣,這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兒啊。
還未等胡燁開口,薄蓉綺反倒忍不住先發了話:“楚月,你這茶可真是香,人未到,便先嗅到了一股清香,真是叫人回味無窮。”
胡辰的目光自楚月進來落在她身上之後,就沒有再離開過,他總算又見到她了,原來她在怡馨苑,看她麵色紅潤,美若桃花,想必在怡馨苑過得極好,真是難為他多日的掛念與憂心了。
楚月瞟了一眼唐子衿,繼而回道:“稟太子妃,這香茶其實是唐姬安排奴婢為大家煮的‘忘憂茶’。”
“忘憂茶?”眾人麵麵相覷。
唐子衿趁勢吩咐身邊的念巧過去幫忙,一時間,似乎大家把所有的焦點都聚集在這壺大有來頭的茶上了,早已經忘了之前儷妍刻意挑起來的是非。
眾人紛紛由身邊的宮女伺候,而楚月轉身走到周蒙跟前,跪在他的桌位旁邊,親自為周蒙斟茶。舉手投足間,兩人默契含笑,在周蒙眼裏,楚月的一顰一笑都在不經意間揚起了他內心的漣漪。
坐在周蒙身旁的胡辰心思也不在茶杯上,他的餘光半刻也未曾從她的身上移開過,一直癡癡地凝視著楚月,隻可惜她這一刻的柔情全都用在了周蒙身上,胡辰感到有些落寞,品茶時品出來的全是苦澀。
儷妍本是憤恨楚月“半路殺出”,冷瞟一眼,須不知當所有人細細品茶時,唯有她多看了一眼,就瞅見楚月與周蒙之間的眉來眼去。
一個人的眼神可能會引申出許多的意思,其實呢,楚月對周蒙一直充滿了敬意,她的笑容很簡單,完全隻是出於對朋友的歡迎,歡迎他來到怡馨苑,並且有機會品嚐到自己新研究出來的香茶。
“這茶不但香,喝起來還有點兒甘甜。”薄蓉綺笑著點頭。
胡燁放下茶盞,認真地注視楚月:“茶入口,齒間留香。”
唐子衿瞅著楚月笑道:“月兒,你說說,今日這茶與往日的有什麼不同?”
“諾。”楚月跪著俯首,謙恭地道,“奴婢在茶裏加了一些萱草,萱草味甘性涼,利於消食,若是在宴會上,喝上一兩口,也免於多食之後的不適。”
“月兒的細心真是無微不至。”薄蓉綺讚歎。
楚月淡笑一聲,繼續陳述:“不過奴婢選用萱草還有另外一個意思,古人雲萱草即忘憂,忘卻憂慮才能使人高興,既然今日的宴會是為了讓人高興,那奴婢以為,有此‘忘憂茶’才是最應景了。”
此時胡燁卻突然站起來,走到殿下,向楚月伸出了手。楚月驚怔,看他的意思,應該是要自己將手交給他並且站起身來。
時間好像就在這一刻停止了,她低著頭不言不語,而他站在她麵前亦是沒有收回手的意思,兩人僵持著,殿堂裏的氣氛也變得詭異了。
她的餘光掠過之處,映入眼簾的是他幹淨而骨骼分明的手指,這是少年時便隨大將軍上過戰場曆練的當朝太子,向她伸出的這隻手的掌心中有一道不明顯的疤痕,讓楚月有一絲絲的心疼。
正當她還神遊在他是一個多麼令人敬佩和仰慕的男子時,眼前的那隻手忽然貼近,不由分說地就握住了她的胳膊,並稍稍用力一提,就將她從跪著拉站了起來。
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胡燁這舉動著實令楚月感到不適應,剛一站穩,她就不著痕跡地將自己的胳膊從他的手中脫離。
而胡燁卻像毫不知情似的,揚起嘴角的笑意讚許:“雖然萱草算不上大家閨秀,可是卻煥發出一種外柔內剛、端莊雅致的風采來,讓人感到親切溫婉、賞心悅目。”
也不知道胡燁說的是人還是花,令在場的人又陷入了沉悶之中。特別是儷妍和唐子衿,心裏這個堵得慌。
不過,她們的心慌一點兒也不比胡辰多,這男子看女子,有一種獵人看獵物的感覺,像太子這種不可一世的男子,更是把眼神中捕捉獵物的快感放大到極致,讓同樣身為男子的胡辰頓生一種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