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生死情禍
炎炎夏日,風輕雲淡,沿途山野中,繁花似錦,大多認不出品種卻別有一番趣味。清風撩起微香,撲鼻而來,適才出宮的依依不舍總算讓楚月有了些許釋懷。
楚月輕裝出宮,身邊隻帶了蘭落,她將柳意留在皇宮,方便盯著蠢蠢欲動的含章殿。馬車前後跟隨幾個侍從,由蒙杞帶路,莊太醫緊跟其後。雖不想大張旗鼓,可這一行人的來頭不難讓人瞧不出一點眉目。
車軲轆轉個不停,一直聆聽很容易讓人犯困,大概到了城郊,隊伍停了下來,蘭落掀起車簾,車前蒙杞俯身稟告:“啟稟楚夫人,卑職派出去的人馬已將楚夫人的家人帶到。”
“蘭落,將我母親扶上馬車。”楚月淡定地吩咐。
蘭落點了點頭,而後跳下去。
臧敏坐上馬車後,蘭落隻能在馬車外麵跟隨,蒙杞也想得周到,多準備了一輛馬車想給蘭落歇腳,可是蘭落卻婉拒了蒙杞的好意,並示意自己可以騎馬,隻需要馬匹。
蘭落上馬的動作很熟練,令蒙杞刮目相看,當然更加好奇的還有莊紹鬱,他也騎馬緩步跟上,在蘭落身邊時略微停頓,似笑非笑地啐道:“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宮女,既懂得醫術又知道騎馬,看來蘭落姑娘身上真是有太多的未知了。”
蘭落冷瞟一眼莊紹鬱,暗忖他身上也有不可忽視的未知,不過蘭落沒法兒反駁,反而淡笑著騎著馬兒走到另一邊。
隊伍緩慢前行,坐在車中的臧敏顯得有些坐立不安,楚月挪過去握住母親的手,鎮定地說道:“母親,我聽弟弟說,你並不同意與我返回長陵?”
“他隻是你的繼父,作惡多端也害你不淺。”臧敏瞄了一眼女兒,戰戰兢兢地說,“何況你如今懷有身孕,如此折騰豈不是自討苦吃?”
楚月心平氣和地說:“倘若你肯說出緣由,我又何必多此一舉?”
“到現在你還被噩夢纏身?”臧敏驚訝地反問。
“從未消失,並且我好像看到一張血肉模糊的臉。”楚月憂愁地嘀咕,“母親,到底在晉家發生了什麼,何以我醒來之後什麼都不記得了,而且莫名其妙地就到了公主府?”
“我花費重金才助你離開長陵,你倒好,現如今也不跟我商量就擅做主張地返回那地方。”臧敏心憂地歎息,“隻怕這一行蹚出什麼禍事來。”
“我擔心的反而是,若是不好好地處理長陵的事情,就怕以後才真正成為禍根。”楚月麵色冷靜地說,“我被賣給晉家做妾,這件事一定不能透露出去,所有跟這件事有關的人,這一回我要全部做個了斷。”
一路無阻,隻道是莊紹鬱心不在焉,眼神總是不知不覺中就會停留在蘭落身上,她越是冷漠,莊紹鬱的心就越是沸騰。
蘭落並不是沒有察覺到莊紹鬱放肆的目光,隻是她一直很矛盾要不要回頭,是害怕看到他?他的眸光似是有一種魔力,能讓自己十多年如止水般的心撥動漣漪,而且她不曉得應該有什麼理由斷定他一定是在看自己,萬一尷尬,豈不是令自己心虛了?
楚月不想一直糾結於與母親的談話中,她撩起車簾無意中瞧見蘭落和莊紹鬱之間的微妙眼神,當下心中一驚,立刻轉為喜悅。
要說蘭落雖大了莊紹鬱幾歲,可經過這些時日的調養和裝扮,如今的蘭落再也不是囚禁於棲台宮的落魄宮女了,她身上自有一股清麗脫塵的氣質,旁的丫鬟自是比不上,不但如此,蘭落的聰穎深得宮中人讚許,久而久之也就傳到莊紹鬱耳中了。
楚月越想越覺得心歡,越看越覺得他們般配,心裏麵更是燃起了紅娘的心思,隻是不曉得嚴謹又害羞的蘭落是如何想的,也不曉得風流倜儻的莊太醫究竟有幾分真情實意。
幾個人各懷心思地到了驛站,蒙杞為了安全起見,吩咐侍衛將楚月下榻的房間團團圍住,任何人不得隨意靠近。
天色漸沉,臧敏與女兒道別後便返回了自己的房間,而蘭落進屋伺候,她前腳剛進,莊紹鬱後腳就捧著一碗安胎藥走進了房門,蘭落轉身打算關上門,卻見莊紹鬱俊魅的臉頰上揚起了邪笑,這一笑如風卷起風浪,讓蘭落心中冷不丁地咯噔一沉,她很是倉皇失措,故意板著臉回到楚月身邊。
“莊太醫親自煎藥?”楚月裝作不知兩人的神色,微笑地問。
“擔心小二不能勝任,所以還是自己來比較放心。”莊紹鬱將藥放在桌子上,然後自己站在一旁。
蘭落拿起碗嗅了嗅,確定沒有任何問題之後,她才將藥遞給楚月喝下。
莊紹鬱意味深長地說道:“看來,在下不但惹人討厭,現在還被人懷疑了。”
楚月瞅了一眼蘭落,幹笑地說:“莊太醫千萬不要介意,即使在宮中,蘭落也會如此,她總是這麼小心,不過蘭落絕非惡意。”
莊紹鬱皮笑肉不笑地說:“其實蘭落姑娘的謹慎也是理所當然,看得出蘭落對楚夫人的忠誠,在下隻是隨口說說,絕不會放在心上。”
楚月看了看他們,笑著說:“其實你們二人都是醫術了得,相信應該能成為知己朋友。”
“在下不知道有沒有這個福氣。”莊紹鬱瞟了一眼蘭落,卻招來蘭落的橫眉冷對。
後半夜,蘭落從廂房退出,關上門之後轉身就看到倚靠在牆邊的莊紹鬱。
但見莊紹鬱閑散一笑,對蘭落說道:“夜裏涼爽,不如我們出去走走?”
蘭落頓了頓,裝作毫不在乎,想不理睬莊紹鬱,直接走進自己的廂房。可是莊紹鬱不依不饒,又引誘地說:“若是關於楚夫人的事,相信你不會拒絕了吧?”
果不其然,蘭落止步,定神片刻扭頭瞪視莊紹鬱。
莊紹鬱清了清嗓子,往前邁出一步逼近蘭落,輕聲地道:“你好像很怕跟我單獨在一起。”
蘭落別過臉,蹙著眉頭變得呼吸不順。
莊紹鬱又向前傾,繼續說道:“或者說,你不敢跟我單獨在一起,是因為你心虛,因為你……”
蘭落狠狠地推開莊紹鬱,忽然之間,莊紹鬱又一把抓住蘭落的手腕,將其拉入自己的懷中,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深深地凝視著她。
“我曾經聽父親說過,他有個同門師兄。”莊紹鬱冷冷地說,“不過後來他的師兄迷戀道術,所以弄得家破人亡,當我有一次不經意間看到你為楚夫人施針的時候,才發現你身上有這種獨特的金針,因為這種金針曾經是拿來施梅花神針的,所以十分特別,除了我爹有,再就是他的師兄也有。”
蘭落驚恐不已,慌亂中不禁在莊紹鬱懷中掙紮起來,也正因為她的掙紮,所以拉扯了衣領,讓莊紹鬱正巧看到了她頸部的傷痕。
“你……”莊紹鬱大吃一驚,鬆了手,放開了蘭落。他不是被傷痕嚇倒,而是心裏莫名地感到刺痛。
蘭落護著自己的頸部,戰戰兢兢地跑回廂房。恍然回過神的莊紹鬱也趕緊追過去,他站在門口,著急地嚷道:“蘭落,原來你不是天生不能說話,可是你自己也懂醫術,但為何不醫治自己?”
蘭落背靠著房門,心裏被莊紹鬱攪得七上八下,她覺得他好像知道了什麼,或者他故意這麼說讓自己自亂陣腳,這樣就好對付楚月了,但是他似乎並不像這樣的人,她到底怎麼了,明明知道莊紹鬱有陰謀,卻依然下不了決心。
不,她不能中計,她若是鬆懈,就中了莊紹鬱的詭計。
蘭落閉上眼捂著雙耳,心裏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警告自己,然而莊紹鬱的聲音卻總是能趁其不備地從外麵飄進來,他的關心與直言表白在真實與虛假之間徘徊。
或許莊紹鬱就是想要如此俘獲蘭落的心,而蘭落其實也知道,他做到了,他的的確確做到了。
“蘭落,你讓我看看,也許我能治好你!”莊紹鬱仍不死心。
“吱呀——”蘭落猛然打開門,麵色冷峻地瞪著莊紹鬱,忽然,她衝著莊紹鬱拉開自己的衣領,讓猙獰恐怖的疤痕展現在莊紹鬱眼前。
退朝後,幾名胡燁的幕僚大臣全都召集在宣明殿商議朝廷上不便討論的大事,其中剛剛被胡燁升為禦史大夫的晁文道出了胡燁此刻的心腹大患。
晁文上書胡燁,闡明各諸侯王的存在對朝廷形成的潛在危機,並且指明應該在最佳時機削弱各諸侯王的勢力,首當其衝便是淮陽王胡辰。
在晁文看來,除去胡辰才能做到真正地消滅太後的餘黨勢力,才能讓皇上真正地高枕無憂。
晁文的慷慨激昂並不是沒有打動胡燁,他的話恰巧說到胡燁心底最深處的擔憂,然而他就是顧念兄弟之情,遲遲未肯下定決心。
鳳輦停在宣明殿殿外,人還未到,可是有股氣勢讓正在與大臣商議國事的胡燁突然間怔住。
晁文話說到一半,覺出皇上不對勁,便往前一步,好奇地問道:“皇上,老臣適才提出的建議……”
胡燁沉重地歎息一聲:“這些諸侯王之間早已經在暗地裏勾結成一黨,想要徹底鏟除豈非易事,所以此事還需從長計議,你們暫且退下,殿外好像來了不速之客。”
眾臣不解,緊接著晏南走了進來,通傳一聲:“皇上,儷妃娘娘有要事求見。”
胡燁淡笑一聲,得意地說:“看來朕沒有猜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