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淩雲應酬越來越多,一連幾天沒回家吃晚飯了,葉秋荻感到有點寂寞。一個人做飯提不起興趣,就下了碗麵條把自己給打發了。
飯後,葉秋荻拿起一本標榜為美女作家所寫的小說翻了翻,頗覺無聊,毫無美感,便準備打開電腦上網。
這時,她意外地接到了涼秋的電話:
“是白荻嗎,我是涼秋!”
“是你呀,真沒想到。”她說,“正想上網找你呢。”
“還記得我?”涼秋說。
“我就你這麼一個聊得長的網友,怎不記得?”她說。
“我們見麵聊聊?”涼秋說。
“我還從沒見過網友。”她說。
“那正好改寫曆史嗬!”涼秋說。
“我們在網上不是聊得很好嗎?何必一定要見麵?”她說。
“你顧慮什麼呢?怕我綁架你嗎?你們當記者的,什麼人沒見過,連普通的國民待遇都不給我,還算是網友呢!”涼秋埋怨道。
她笑了:“好吧,我被你說服了,你說,在哪見?”
“我已經在望江茶樓了,你到叫‘聽雨軒’的包間來吧。”涼秋說。
半小時後,葉秋荻趕到了蓮江河畔的望江茶樓。
聽雨軒竹窗竹壁竹桌竹椅,古色古香,十分雅致,隻是裏麵坐著的那個男人,顯得有些不協調。他趿雙塑料拖鞋,著一條灰色沙灘褲,黑色的圓領T恤皺巴巴的。平頭,黝黑的臉,鼻梁上卻架一副小巧的金絲眼鏡。
開始涼秋並沒有察覺葉秋荻的到來,望著窗外,一隻手還悠然地扯著鼻毛。葉秋荻在門口咳嗽一聲,他才忙站起身迎客:“是葉秋荻吧?請坐!”
葉秋荻在涼秋對麵矜持地坐下,悄悄地觀察他。
涼秋很敏感,故作輕鬆地一笑:“我這副尊容,有點讓你失望吧!”
“你多慮了,又不是相親,談不上失望不失望,再說,外表並不是一個人的全部。”葉秋荻想想又說,“不過,我確實覺得你身上有一些相矛盾、相衝突的東西。”
“噢?願聞其詳。”涼秋身子稍稍前傾。
“比如,你思維敏捷,神態卻懶散;你麵容顯出疲倦憔悴,目光卻又炯炯有神;你外表心不在焉,內心卻潛伏著某種焦慮!”
“到底是記者的眼睛,太毒、太厲害了!”涼秋搖晃著腦袋讚歎道。
“不光眼睛,我耳朵也厲害。”葉秋荻說,“聽你說第一句話,我就知你不是蓮城人,你是鄂西一帶的!”
“你……是偵探?”涼秋眼睛急遽地眨動。
“你不用緊張,我既不是臥底,也不是線人。我曾經有個同宿舍的同學,口音跟你一模一樣,她就是鄂西的。”葉秋荻笑道。
“嘿嘿,原來如此,我不緊張,這不過是被別人觸及隱私的正常反應。”涼秋說。
“籍貫也算隱私?”葉秋荻不解。
“在某種特定情況下,它也是隱私。”
“你的講究還挺多的嘛!”葉秋荻說。
葉秋荻要了一杯菊花茶,含住吸管,小口小口地吸著。涼秋這個人確實其貌不揚,但他身上似乎有著極其複雜豐富的內涵,這讓她好奇。而且,她不得不承認,與他交談是有趣的,暢快的,像兩粒滾動著的石子,會時不時地碰出火花來,讓你的腦子一亮。激活對方的思想同時也讓對方激活,這太難得了。
暮色在窗外飄落,有小船的影子從江麵滑過,三五點漁火閃爍不已,涼爽的晚風中有了絲絲涼意。涼秋側臉望望遙遠的天際,眼裏閃現出那種叫作憂傷的東西。
“你好像顯得很孤獨。”葉秋荻說。
“人總有孤獨的時候。前不久有媒體說,全國上千萬網民中,有百分之七、八十是上網聊天,而聊天的網民中,又有百分之二十七的人與網友見過麵。可見,靈魂們多麼的孤獨,又多麼的騷動,紛紛在尋求慰籍呢!”涼秋感慨不已。
“我們也是?”涼秋荻問。
“我們不是聖人,也概莫能外。”涼秋說。
“這就是你要和我深談的?”葉秋荻覷著他。
“不,不僅僅是。”涼秋舔了舔嘴唇說,“我想和你聊聊你最近所熱衷的那個話題。”
“你也對性騷擾感興趣?”
“錯!我是對探討性騷擾這種現象有興趣!”
“對不起,我用語不嚴謹。”葉秋荻臉一熱。
“不,我吹毛求疵了。我曉得你的意思。性騷憂的本質是侵犯人格尊嚴。其實,女人的尊嚴也就是男人的尊嚴。我們誰不是從子宮裏出來的?”涼秋目光灼灼。
“說得好!”葉秋荻不禁擊掌叫好,“所有男人都有這種認識就好了,我們女人會少受多少痛苦!”
“所以我覺得,你們的討論有一個缺陷:那就是男士的缺席。沒有男性的聲音,你們那就隻能算一麵之辭,就不全麵,不完滿。因此我建議,你的女性沙龍應向男性開放。”涼秋說。
“有道理,我接受你的建議,你就算第一位被邀請的男嘉賓吧。今天的話,就算你的發言。”葉秋荻急忙從挎包裏掏出采訪用的袖珍錄音機,按下錄音鍵放到茶幾上。
涼秋拿過錄音機看看,笑道:“好啊,不知有稿費沒有?”
“對不起,稿費就沒有了,除非你寫成文章。”葉秋荻說,“你不會因為沒稿費就有所保留吧?”